当王皇后听说梁大人出事的时候,她正在品着云儿沏的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她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似那杯中的茶水一般起起伏伏。 茯苓姑姑站在一旁,静静地守着。王皇后呷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问道: “那梁大人伤势如何?” 听司礼监来报的人说,待发现的时候,梁大人全身上下满是鞭痕,一只脚被火板烫烙,已经焦黑。 “回娘娘的话,梁大人受了些皮外伤,这些伤其实都是些皮外伤,终究是不要紧的,性命倒是无碍,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梁大人还受了另一处伤……”茯苓姑姑支支吾吾。 王皇后眉头一皱: “怎么?” 茯苓姑姑摇摇头,只得说道: “这伤口的位置实在是……经太医说,梁大人今后,便是和那宫里的太监一样了。” 云儿品儿听到这话,都难为情地把脸侧到一边。王皇后这么一听,便是恍然大悟。 她静静地将茶杯放在了几案之上,心中震惊,却依旧强打镇定: “那行凶者是谁?” “行凶者的身份无人知晓。” “怎么会?” “事发的时候正是看管之人轮换的时候,说来这交接的时间也不长,牢房里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可谁料后来管饭的前去送饭,却吓得一路叫着跑了出来,说是出了大事儿,众狱卒过来,才发现这梁大人的嘴里塞了一块破布,手脚都被捆着……” 梁大人居然在司礼监被毒打,甚至被阉,这等事情实在是非同小可,王皇后坐立不安,扶着有些发胀疼痛的头: “皇上现在知道这事儿了吗?” “皇上目前还不知道,司礼监如今都乱成了一团,不敢造次,不敢上报,只等皇后娘娘定夺。” 王皇后思忖了片刻,她权衡着得失,心里思虑着所有的可能,过了一会儿,她便有了主意。 她并没有马上叫茯苓姑姑传达讯息,而是如同谈话一般的,给了茯苓姑姑一个问题: “照你看,这样的事情该会是谁做的?”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如今要的,不过是茯苓姑姑的一个肯定。 茯苓姑姑屈膝: “奴才不敢妄断。” “你定是知道的,但说无妨。” 茯苓姑姑看着王皇后,恳切地分析着: “若是外人看着,只怕都会怀疑这事儿是大皇子所做。然而奴婢私心想着,这等事情,定是那郑贵妃,亦或是三皇子殿下所为,他们母子二人的嫌疑会更大些。” 王皇后轻轻点头: “正是呢,你的想法也是本宫的想法。” 茯苓姑姑问道: “那么娘娘……眼下这件事儿,该是彻查,还是不查?” “不能彻查。” 王皇后伸出一只手来,云儿和品儿会意,赶紧上前将王皇后搀起。王皇后迈着小步,缓缓走到一张桌几之前: “洛儿他心里爱慕妤儿,先前他见妤儿被男囚侮辱,便出手杀人,这事儿足以见了他的情谊,却也埋下了祸根,埋下了他今后成为嫌疑犯的种子。” “但那囚犯与梁大人身份不同,地位悬殊,杀一个囚犯的决定容易下,杀一个朝廷命官……大皇子他未必会如此不理智。” 王皇后冷笑: “那又怎么样?有了被杀男囚的这个先例,如今梁大人在狱内被害,但凡调查,所有的矛头与怀疑马上就会一股脑涌向他,梁大人这次的伤,和妤儿当初被折磨而受的伤几乎一样,再加上他被阉了的事儿,摆明了是为‘情’而展开的报复……”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棘手得很: “洛儿他若是有证据证明自己没做这事那也罢了,若是没有,想申辩不是他做的,实在是难!” “可若是说是因为‘情’而对梁大人展开加害的话,三皇子对妤儿的爱慕,总不比大皇子少。” “可是这大皇子的行为,实在是太过‘招摇’,且不说这次将妤儿从司礼监的牢房中抱出,吸足了众人的注意,单说之前他为了妤儿和五皇子在御花园里冲突,就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如此这般,他要想完全甩脱此事的嫌疑,那可真是困难重重……三皇子就不同了,那孩子的心机不必他那母亲的少,而且对妤儿的喜爱,终是比大皇子对妤儿的喜爱要隐忍与冷静得多。” 王皇后扶了扶有些偏了的金步摇,继续说道: “有妤儿与大皇子的情投意合在先,又有着‘长兄为父’的观念压制着,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若是胆敢和他的兄长抢女人,想来便是一向疼爱他的皇上,也会因此而震怒。皇上可以娇宠他,把王宫里最好的东西都毫无保留地给他,却偏偏不能在这件事上为他做主。” 王皇后心知肚明,若是能够把这事儿推给朱常洵,那么她扶持大皇子的计划将会更进一步,然而朱常洵把此事做得如此不留痕迹,滴水不漏,倘若自己贸然出击,指责失败,马上就会被郑贵妃抓住机会,拿妤儿与大皇子的事儿大做文章,一举将大皇子打得翻不了身;若是更糟的情况,那么郑贵妃还能拿“构陷皇子”、“谣诼善妒”的罪状,到万历皇帝那儿参自己一本……这么一想,她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茯苓姑姑看着王皇后的神色,小心地问道: “那么娘娘,奴婢怎么去回那司礼监的人?” 王皇后定了定神: “叫他们好生安抚那梁大人,让他官复原职,并给予更高的俸禄,多出的部分不必惊动户部,只从本宫的份中拿点出来就好。没有闹出人命,这种事情若想掩盖,倒也不是太困难。” “奴婢遵旨。” 茯苓姑姑领旨,先行告退。王皇后心烦意乱地坐在椅子上,忽然又有小太监进来: “皇后娘娘,薛公公有要事向您禀报。” 王皇后心烦意乱,连连摆手: “不见不见,本宫如今还不够烦的?” 她不耐烦地开口一说,却马上惊了一跳,改口道: “不……还是让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