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似乎睡了很久,眼皮晕晕沉沉,使不起一丝力气,像是要把前几日少睡的时辰尽数给补回来。 鼻尖忽然一片清凉,耳中亦像是灌入了热气一般,怪怪痒痒的让我不由身子一抖,幽幽转醒过来。 面前是一张放大的笑脸,那人唇角带着一丝坏笑,胖嘟嘟的小手捏着片叶子,轻轻扫过我的脸颊和鼻子,见我并不起身,还得寸进尺地噘嘴向我耳中吹着热气。 我瞪了他一眼,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伸手环住他略有些赘肉的小腰。 “你这孩子,这才多久没见,竟越发地顽皮了。” 元芳见我终于睁眼与他说话,这才一头扎进我怀中,小鼻子抽抽搭搭,“明姐姐,我好想你,元芳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明明这人刚刚还在兴致勃勃地捉弄我,现今却又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拍拍他的小脑袋,耐心哄道:“元芳乖,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快些起来,等姐姐收拾好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元芳这才委屈地望了我一眼,声音软软,“明姐姐,那元芳在外面等你。” 我点头,伸手将在门口侯着的槐儿招呼过来,又将元芳的手塞到她手中,“槐儿,你陪周王殿下去院里玩一会儿,我梳洗一番就出来。” 槐儿连忙应下,小心翼翼地将这小祖宗带了出去。 草草地洗漱了一番,我套上了一身之前在外行动时为了方便而准备的男装。不得不说,大唐算是所有的朝代中较为开明的时代了。女子出门在外,多会以戎装或男装为首选,男子瞧见这般打扮的姑娘,大多也都见怪不怪,随意得很。 将头发简单编在身后,我拍了拍衣服上的小小褶皱,这才忙推门而出。不远处传来元芳几道单纯的笑声,我紧走几步,拐到后边的院子,这才瞧见眼前的场景。 李建成不知何时过来了,正与元芳踢着脚下的足球,元芳的小脸涨得通红,却还是顽强地跑来跑去地捡球,槐儿在一旁紧张地侯着,生怕周王殿下有个什么闪失。 院内几树木槿开得正好,紫红色的花瓣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愈发莹润光泽了起来。 我呆立了片刻,这才上前,微微咳嗽一声。元芳看见我的身影,瞬间便扔下足球跑了过来,一把环住我的腰,“明姐姐,你终于来了,快和太子哥哥我们一起踢球吧。” 我根本来不及拒绝,李建成在阳光下的目光有些恍惚不清,却仍是凝在我的身上,烧的人皮肤异常地发烫。 由于不想和他对视,我只得低头自他身边行过,想找个地方站好再去踢球,谁知元芳根本就没抬眼,直接便一脚将球踢了过来,待我听到动静去看之时,那球已然离我极近了。 当时的我竟然在想,若是砸到我的脸,那我是不是就有借口卧床不起了。 谁知,一股力道猛地抻住我的手腕,然后反方向一拽,我便华丽丽地扑倒在地,与那飞速略过的球成功错开。 身子砸在某个人的胸口,我听见那人微微地闷哼一声,然后搂在我腰间的手紧了紧,我抬头望他,他却一手扣住我的头,见我没事后笑得一脸满足。 我的心底却猛地涌上一股惊恐,只因为我望见他那逐渐阖上的眼皮,以及缓缓滑落的手臂。 我这该不会是,砸死了人? 掐了掐自己的腰,我的眉头拧成了一股麻花,有这么沉么? ~ “娘娘放心,太子殿下只是着了凉,引发了风寒,又受到冲击,这才昏睡了过去,想必等到明日便该醒了。” 太医署派来的大夫为李建成悉心诊断过后,忙朝太子妃福了福,道出了太子突然昏倒的原因。太子妃方才抚了抚额头,沉下心来,向太医点了点头,笑道:“大人累心了,本宫这便送您回宫。” 太医将方子放在床头,提起一旁的药箱,连忙拱手相请,太子妃笑着出了门,到最后都未再瞧我一眼,我望着郑观音的背影怔了片刻,原本以为,她至少会责问我的,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好像约定好的一般沉默到骨子里。 房门被人轻轻带上,我缓缓行过坐到李建成的榻边,望着那人微微蹙起的眉头,心下忽地一阵烦乱。 受了凉吗?昨夜的笛声似乎还盘旋在耳侧,我伸手打算轻轻触上他的眉头,却在即将碰到的那一刻猛地收回怀中。 李建成,是你么? …… 感觉到肩上一沉,我本来睡眠就不好,此番一折腾,立马便惊醒过来。 对面那人面色有些苍白,配着一身素净的白衣,难得的有股文弱之感。 我略有些尴尬地拉了拉搭在身上的披风,还未开口,便见那人抬手理了理我耳边的碎发,笑道:“醒了?” 我呆了一瞬,这才微微笑出声来,“这本是我该问你的话吧?” 李建成歪头思考了片刻,才颇为凝重地点点头,“本太子估计是太累了,所以才嗜睡了一些。” 我瞪了他一眼,伸手把一旁不知何时被人放在这儿的药碗端起来,凑到他跟前,扯起脸皮笑了笑,“太子殿下真是健忘,今晨明明是你晕倒在明涵的院子里,若不是今下醒了,明涵的罪过那可就大了去了。” 见他笑得开心,我把药向他面前一送,装出一副急切的模样:“太子还是快吃药吧,不然一会儿太子妃来了看见药还在这儿,我可就无言辩驳了。” 李建成颇为认同地点点头,这才微微探头,“那就劳烦神女了,建成如今乏力地很,似乎端不起这药碗。” 相信我,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 可是眼下,却想狠狠地教训教训面前这人,让他知道装傻充愣的惨痛代价。 心下叫嚣着,手上的动作却并不能停,也许这就是计划开始最好的切入点。 表现得爱慕他,诱惑他,并最终利用他,扳倒他。 也许,装得没心没肺一些,就能真的忽视那些隔膜,然后违心地过活下去。 脑中混杂着太多的东西,可望向眼前人时却忽地闪过一道清冷的身影,那人伴着细雨,和着月色,轻轻吹响手中的玉笛。 “昨夜那人到底是不是你?” 喂药的手一顿,我不可思议地抚了抚额,连我自己也没有料到,我竟然会这般突然地开口问他。 对面那人眸光流转,含了一抹恍然的笑意,说出的话却又是模棱两可,似是而非,“不知明涵姑娘说的昨夜是何含义?嗯?” 李建成突然凑近我的面前,定定地望着我的眸子,我豁出去一般认真道:“昨夜的笛声,是不是你?” 李建成却蓦地笑出声来,身子颤了颤,因为风寒有些闷哑的嗓音却听起来更为迷人。 “本太子昨夜温香软玉在怀,哪有空吹什么笛子?明涵姑娘莫不是会错了意,才如此暗慕本太子吧?” 我眼神一黯,笑容却重新挂上脸颊,“既然太子早便知道了明涵的心思,那要不要顺便成全了明涵的一片痴心?” 李建成的笑容忽地散去,声音淡淡,似乎压抑着莫大的情绪。 “既然本太子已经醒了,那明涵姑娘就请先回吧,我还有些政务要处理。” 我仍是笑容满面,伸手微微抚上那人的眉头,望着那人逐渐黝黑的眸子,这才笑了笑,“太子殿下若是哪天回心转意了,尽管来找我,明涵随时恭候大驾。” 说着,便起身离开了。 屋外的风拂到我的脸上,心下那抹情绪愈发明显。原来,过了这么久,他还是不要。 我忽地嗤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走着瞧吧,等着我把你的心攥到手中却又狠狠捏碎的那一天。 夜间的露气格外的凉,我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小步跑过园中的一大片花丛,这才打算推开小院的木门,门口旁边缩了一团浅绿色的身影,头发盘得整整齐齐,只是额角几丝碎发顺着夜风飘了下来,我的眼眶忽地有些发红,几步上前,将身上的披风解下,不由分说地围在她的身上,然后一把将她拉到怀中,声音满是颤悠悠的哭腔,“碧螺,我想你了!” 碧螺愣愣地瞧了我半晌,这才猛地抱住我的胳膊,哭得声嘶力竭。 “姐姐,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心下的思绪辗转了千回,却通通败给了思念,“怎么会,怎么会不要你……” 深深闭上双眼,我真的不想再深究了,碧螺就是碧螺,只要还在我身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