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蓉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却感到自己张嘴说话了:“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柷风你再这么吼我,我要向爹爹告状了!” 马车外正掀着帘子的柷风依旧一身黑衣,说道:“筝儿你要是再不快点,被骂的可就是你了,本来就没跟着长辈走,现在还磨蹭,到时候陌商也保不了你哟。” “嘿!柷风你别整天咒我被骂!”秋蓉感觉根本无法控制身体,任由其一下冲出了马车,结果被什么东西绊倒,还好柷风一下抱住了自己,不至于摔到地上啃一脸泥。 “你看看你,迟早哪天会被绊倒在地毁了脸。” “柷风!你再诅咒我我真的要生气了!” “好了好了,我们筝儿天下第一美。陌家派来接应我们的白鹤来了,再不走玹朔老头真的要生气了。” 随着柷风的话语,眼前所见之处一只巨鹤稳稳停落在旁,鹤羽如雪,站姿优雅,体形比普通鹤鸟大了不少,约莫能载乘三人左右。待两人坐稳后,巨鹤缓缓飞起,于云间振翅,不时有清鸣之音。秋蓉向四周看了看,浮云隐约之间,是山峰耸立,前有恢弘建筑,山脚有石梯而上,若有登天之势,也不知是何地方。 这大概是梦吧,又或者是那位叫玹筝的,也可称为自己的记忆? 渐渐地近了山顶的建筑之群,云层散开,正门旁有一约莫九丈高的巨石上,以上古文字屹然刻着“羲越城”三个大字。鹤鸟停在正门前,这里也有许多别的载着人的鹤鸟停下。 抬头仰望,只感觉这门也是耸入云霄,整座城仿若一头擎天的巨兽。羲越之城,伫立于天下第一高山的顶峰,据说修成之日连太阳也必须从城上方翻越过去,有意入城求教者,必须从山脚的石梯爬上,作为第一道试验,而城中人擅御剑,宾客则皆有白鹤送乘至城。 “小姐,您可终于来了!”一位麻辫女子急急忙忙地朝玹筝柷风二人赶来,“家主已经要发怒了!” “哎呀,小玉姐姐,都是柷风磨磨蹭蹭的啦!”玹筝绝不承认是自己为了不去众门议事听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在家一直赖着,总之把所有坏事扔给柷风就对了。 而此时柷风秉承与玹筝交流的第一原则——沉默为上策。 “总之,小姐快进城吧,让家主知道您到了。”陶玉请求道。 “小玉姐姐,你跟柷风去见爹爹吧,我才不要被他念叨,就跟他说声我已经到了就好了。”玹筝心想,这样就去,一定会被骂个老惨,还不如先去找个能帮自己说话的,而且说不定爹爹也能消消气,“我先去找陌商!” “哎!小姐!”玹筝说完便跑了去,消失于人潮之中,陶玉只得叹气。不过能有陌商公子在场的话,小姐应该不会被说的太惨,她也只能由小姐去了。 离开了柷风和陶玉,玹筝便自行进了羲越城。城门已是辉煌光采,城内更是耀眼璀璨,进去是宽阔场池,宾客纷纷,后有楼阁层叠,处处金色一派,光阵闪跃,世间人有称若天无金轮,羲越可代而为之。广场回廊,时常能看到玉座立有各色之剑,材有奇石兽骨,青铜黑铁,形有细粗长短,圆方厚薄,皆锋芒逼人,且据闻有数阁藏尽天下之利剑,其族传凌霄更为天下第一名剑,故羲越又有剑城之称,离山陌家也因此能成为第一大家族。今日乃是每年一度的天下各族之宴,名门集聚,也包括不少小家族,此外还有仙人异士,当然也会不乏一些仅为探听八卦之人混入羲越。 城虽大,但玹筝早已轻车熟路。羲越以术阵传送,她随便找了个阵,一瞬间便到了离山后山之处。此处却不是羲越城内的那般辉煌,只是普通的树林掩蔽,曲径幽长,有细流涓涓,顺流而上,便可到一泉边小亭,泉曰月照,亭名空心。 未至小亭,玹筝疑惑不如往常般听见琴鸣,多行几步,远见陌商正立身与一红衣女子交谈,几句结束,红衣女子便匆匆离开,与玹筝擦肩而过,似乎朝传送阵处往去。 “陌商~那人是谁啊?”玹筝一蹦一跳地到了陌商面前,直接问道。 “似是夙琬,夙凄前些日收的徒弟,昨日议事上见过,刚来说与她师父走散了。”陌商徐徐应道。 玹筝嘟嘟嘴道:“夙家还有人愿意去?而且,那个人身上好重的魔气哦,莫非夙家也像我们家一样收了个小妖怪当巡山的?” 陌商摇摇头,无奈道:“筝儿不可以这样说,夙姑娘依旧为人之身,大概遇上了什么事才会至此,何况柷风乃是上古凶兽,现在也能具有人善之心,我想夙家主是想化去她身上的魔气吧。” “哎呀哎呀,我知道啦,陌商不要像爹爹那样老爱说教,很容易变成无趣的老头子的。”玹筝撇着嘴,不悦地看着陌商。 陌商轻笑道:“不说别的,筝儿一定又来迟了,要我帮你向玹家主说好话吧。” 玹筝理所应当地笑道:“当然啦,我才不要听爹爹说那么多,整天说说说,说得我快抑郁了,我还这么年轻,才不要被他烦死。” 陌商宠溺地摸了摸玹筝的头,道:“好好好,我会让筝儿好好地活下去的。” “还是陌商好,让柷风帮我撒个谎都不干,最讨厌他了。”玹筝想着之前柷风的所言所行,忍不住又埋怨了一次。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该去你爹爹那儿了。” “嗯嗯~” 说罢,两人便携手而去,又留的风过空心,泉涌静谧。外人常道,陌家公子,玹家小姐,前者喜静,后者好动,虽是青梅竹马,却不知如何相处,其中乐趣,大概只有二人自知。 羲越如云殿,乃陌家邀宾客会宴之处。殿内十八柱鼎立,云顶与立柱皆雕刻有各种瑞兽戏于祥云之间,壁上金灯悬挂,熠熠生辉,地铺白玉,皎洁如月,设案几千余,以紫檀精制而成。席座分两层,上为乾台,乃九大家族之位,下为坤池,为其余各门之座。 各门各族,是上古各部落在冲突之中逐渐分离融合变迁而来,以九大家族最为有名,分别为武者陌家、医者玹家、农者夙家、术者冷家、商者范家、文者颜家、猎者丁家、乐者伯家、毒者苗家以及机关者班家,或依山而立,或临水而筑,或繁荣于尘世,或隐密于深林。 本为喜庆之日,乾台上却出现了不和谐之音。 “玹筝那个死丫头竟还未出现!此行回去必罚她后山禁闭七日!” “好了好了,这么多人还是别恼了,玉儿不是说了筝儿已经来了吗,陌商也没在,估计他俩在一起呢。”对这个女儿,陆撷梅也甚是无奈,然而又怕丈夫过怒,难免做出什么太伤女儿的事,只得想法劝导。 “她以后可是要继承家主之位,议事不去,宴席也来迟,怎生得如此个不肖女!” 玹朔正怒间,倒是陌商缓缓行来,作揖道:“玹家主请消气,筝儿已经到了,只是适才留她于月照泉边谈笑,忘了时辰,此乃在下之错,还请玹家主见谅。” 见是陌商,虽仍在气头上,玹朔还是换作笑颜以对:“小女又给公子添乱了,该说见谅的是我才对。” 趁着两人对谈,玹筝悄悄地坐在了母亲身边,在母亲耳畔轻轻唤了一声:“娘亲~” 正陪着丈夫的陆撷梅微微一惊,看是女儿来了,示意身侧的儿子玹瑟坐到父亲那边去。玹瑟一起身,玹筝立即摸了摸他的头,嬉皮笑脸地说道:“弟弟乖~” 玹瑟无奈地回了句“姐姐好”,然后就移座到父亲身边,这一举动也让玹朔注意到了玹筝。玹筝半躲在母亲身旁,向父亲笑着挥了挥手。 玹朔正要发怒,但又顾忌着陌商,只好作罢,重叹一口气然后坐下,不愿多看玹筝一眼。见此,陌商以眼神向玹筝表示,玹筝也明其意的点点头,然后陌商就向着父亲陌天成身边的座位走去。 不过多时,宾客纷至,盛宴伊始。 “诸位,今年议事已结束,按照惯例,羲越依然为各门各士设宴,陌某便不再多说,还请各位自行方便。”说话的便是当今第一大家族的家主陌天成,言毕便有数十名侍女端着金盘玉碗,携着山珍海味琼浆玉液之香气而来。 而殿堂中间的空场是为歌舞杂演而留,内容多为擅乐舞的伯家、著名楼院的歌伎以及一些奇人异士所准备,皆可令人称赞不已。 此间,范家有人问了冷家主冷泽生,道:“今年可又未见着楚姑娘。” 冷家主答道:“楚姑娘乃与神交流之人,行踪不可定,千翠也不过是其暂居之地。” “天下万般皆不如楚姑娘一舞倾城,可惜实属难得一见。” 听到二人之语,夙家主夙凄道:“楚姑娘舞技惊人,而私认为鄙人之徒夙琬可能攀上□□分。” 旁边的夙琬一听,不禁面红着阻道:“师父……” 而陌天成也听到了夙凄之语,笑道:“夙家主如此之说,可否请令徒为诸门献舞一支,若真攀上楚姑娘之舞,也可一了各位对楚姑娘的念想。” “既然陌家主已盛邀,鄙人可不能推脱,但还得听小琬一说。”说罢夙凄便示意夙琬,希望她能答应。 “可是师父……”夙琬对此却面露恐惧。 “小琬莫怕,师父在此,你要相信你与常人未有不同。” 夙琬再无推托,便起身向坤池中央走去。此时陌商也起身,向众位道:“夙姑娘初来乍到,难免怕生,在下愿以琴相陪。” 陌天成甚是愿意,其余人也无异议,陌商便令随侍取了古琴来,与夙琬同去了坤池。 “夙家早已没落,还占着九大家族之位不放,现在又想攀附陌家了吗?”见了二人,坤池中多有人在小声议论。 看到这一幕,玹筝也是甚感不爽,可无奈自己连个笛子也吹不响,也只能看着两人于坤池之中,陌商执琴,夙琬起舞。 琴声铮铮,如月照清泉,清宁宜人,夙琬与之相和,旋身舞跃,红裙轻摆,那一瞬竟如月下泉边红海棠悄然盛开。海棠微低颌,泉水映其容,两者交协,互诉衷肠。泉清花好,如梦如幻。如云殿内一片静谧,之前低语的人早已闭口惊奇,众人皆沉醉其中,就连玹筝也暗消不悦,惊叹于夙琬之舞。 还未醒于花开,已琴静舞止,在座之人皆称赞不已,夙琬赤着脸回到夙凄身边,夙凄微笑点头表明了赞许,令夙琬更心生愉悦。 而陌商未入座,向父亲请道:“随侍难免顾琴不周,还望父亲允许商现在将琴带离。” 陌天成应允,陌商便抱琴离开。玹筝见此,直觉有所不对,便也编了理由离开席座跟了上去,从宫内边上穿过人群,行至殿门处,忽然听见柷风正与陶玉交谈。 如云殿外,柷风拦住了过路的陶玉,问道:“玉丫头可知殿内跳舞那人?” 陶玉答道:“听夫人说过,那是夙家主的徒弟,好像叫夙琬。” 柷风冷笑道:“哼,夙家没落到什么人都能收了吗?那人身上魔气可不亚于我被封印之前,陌商弹琴不过是为了以自身清气去镇住魔气,那人能以舞惑人,其他人看不出,我可看得出,可也苦了陌商了。” “什么?”陶玉没太听清柷风的话。 “没什么,玉丫头自己玩去吧。”说罢,柷风倒转身离去。 “果然人跟妖怪没共同语言。”陶玉摇摇头,也自行离开了。玹筝却是听明了柷风的话,心中暗惊,瞅见陌商身影,加速跟上前去。 陌商行至无人处,再无法控制体内不适,一阵猛咳,竟咳出血来。感到身后有人,转身一看,果是玹筝。 “筝儿……” “陌商!你、你怎么了……”玹筝见此,连忙握住陌商的手施于愈伤之术。 “无妨,筝儿莫惊,适才只是为不使夙姑娘魔气溢出,那样难免会使她和夙家遭非议。” “可是……” “夙家惨遭变故,勉强以祖先盛名维持地位,而夙姑娘若无魔气也不过一平凡女子,实不应多遭闲语。” 玹筝听罢,看着陌商甚是心疼道:“陌商你为什么总是对别人这么好……” “话虽如此,”陌商将玹筝带入怀中,“夙姑娘如此魔气,若是控制不好,未来情况将难以预测,筝儿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嗯……” “还有,今日之事切不可与他人道去。” “好。” 纵是平时总处变不惊的陌商,玹筝却感到了他深刻的不安。 此时相依,又怎料后日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