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琳沉凝片刻才抬眼看他,忧虑重重: “……我是不放心再让许悠留在外面。” 一居室里的场景她不太敢跟许成周描述,但光是她看到的那些就足以说明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她新倒了一杯茶水放在许成周手边,低声说: “许悠的事情比较敏感。蔚然也大了,他决定的事情哪次没做过?要不是我去他那里看了,现在都还蒙在鼓里。就怕你转个身,该做的不该做的他背地里偷偷做了,你现在跟他拗,也只是吵得面上不好看。” 许成周微颤着手取下老花镜,紧皱着眉头像在思考。温琳又说: “把人接回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许悠的年纪不大不小了,在这里住也不过是高中三年的事,高考完到外地上大学也快独立了,花不了多少钱。让她住这里至少看着点,免得蔚然跟她走得太近,到时候事情不好控制。” 温琳的性格和庄青不同,在许成周眼里,她不仅有主见,考虑也周全,不像庄青毫无想法,只知道一昧地迎合他。听完之后他觉得自己有欠考虑,但还是不愿意让步,摇着头说: “太便宜那个小蹄子了。” “家里出钱,供她哪怕一年也是恩情,以后都要还的。这总比让蔚然单独照顾她好,你说是不是? * 许蔚然知道温琳是不得不妥协了,那天晚上他没能再和许悠筹备去草原的旅行。许悠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吓得面色煞白;他一面安慰,一面帮她收拾行李。 “我是要去哪?” “去我家。” “爸爸肯定不会同意的。”她神色慌张地说。 “会的。现在离开学也不到一个月了,实在不习惯我再送你去校舍。” 夜里八点多的时候楼下来了辆车,是许成周的司机开来的,温琳从副座上下来,接过许悠的书包,叫她赶快上去。 那是温琳第一次亲眼打量许悠。路灯下的女孩子娇小水灵,又白又嫩,一双明亮的大圆眼水润润的,扇动的睫毛又翘又长,不可谓不漂亮。她隐约知道她儿子念念不忘的原因了。 许悠和许蔚然并排坐在后座,车子沿着路面飞速驶向西城区。路灯的光影从窗玻璃透射进来,在车内不断移动。沉默持续了很久温琳才终于开口,她告诉许悠: “家里面有多余的客房,回去你就住二楼。” * 许家是西城区近郊一片经济型别墅当中的一栋,东边靠近绿化园林。家里是现代装潢,黑白为主色调,地板铺满了梨花白的瓷砖。面积相当大,空间比苏城老屋多出一倍,但因为暖光和陈设的缘故,并不会感觉到过分的清冷空旷。 许成周和温琳住在三楼的主卧,中间和左侧分别是许蔚然和许思音的房间。许悠上到二楼时看到了温琳说的那间客房,已经清理干净了,一个带着桌子的嵌入式书架,一张席梦思床,对面是高大的简约实木衣柜,天花板上还挂着水晶吊灯。 这里的环境比许悠想象的还要好很多,但她非常不习惯。温琳把叠好的床单和被罩给她,看她铺床,目光在她手腕上戴着的红绳那里停住了。她记得许蔚然常年戴着一条黑色编织手链,原以为单是年轻人贯爱的小饰品,现在细看,竟是类似情侣的款式。 “你大了也要知道检点,穿着,饰物,该戴的不该戴的,心里要有数。” 许悠怯怯地把那红绳脱掉,目送她抽身出去。没过多久玄关传来似曾相识的响动,许成周回来了。 “人呢?” “在楼上。” 许成周点点头,缓步上楼梯,看到站在二楼走廊的许蔚然,低斥道:“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还伫在这里做什么?” 许蔚然没有回答,默默往卧室里看了一眼,返身回三楼了。许成周的怒气又冒了出来,他走到客房门口,许悠还愣愣地在床边上站着,被单只罩了一半。注意到他的目光,她小脸苍白了一瞬,绞着手低低称呼: “爸爸。” “谁是你的爸爸?!” 许成周厉喝一声,许悠就不敢说话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温琳端着个托盘上来,里面盛着洗好的樱桃。 “怎么了?好端端的,又生气。” “来别人家里,连基本的称呼都不知道,真是好教养。” 许成周骂完就拂袖而去了,许悠僵在原地没有作声。温琳低低叹了口气,带上许悠的房间门,跟许成周走上三楼;在拐角的地方她关掉了二楼走廊的灯,只剩三楼幽暗的灯光沿着曲折的楼梯折射而下,往后是一阵轻微的门响。 * 许悠慢吞吞地整理被子,眼睛越来越红。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见到许成周以后她还是无法抑制地变得难过起来。她不想在这里住,更想回到之前许蔚然租住的一居室,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那似乎是奢望中的事情。 许蔚然就待在她楼上的那间卧室,他发短信问她:“睡了吗?” “准备了。 “……爸爸还是很不喜欢我。” “他对我也是那样,别多想。”他发完又补上一句:“别哭。” 她破涕为笑,“你不睡?” “等你睡了我再睡。” 他们的草原旅行是去不成了,只能以后再找机会。她说是不是以后在一起的机会也少了,他说没关系,等她开学去附中之后住校,再办个走读证,仍然可以去他那里住。 * 许悠适应着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发现自己来例假了,床单上一滩的血。 温琳敲响了她的房间门,那略微急促的敲击声有些不合时宜。她身上白色的睡裙还没有来得及换,疼痛让她的脸皱成一团,她轻轻把门打开了一条细缝,温琳和善地说: “快起来吃早餐了。” “……嗯。” 她尽可能快地把弄脏的睡衣和床单换下来,套好干净的衣服。卫生巾还有,但止疼片已经吃完了。她准备先下楼应付早餐,刚靠近饭厅就听见许成周愠怒的声音: “这才刚来多久,就学会摆架子了?以后都别叫她。” “以后都别叫她。”许思音有样学样。 她步子一顿,脑子里冒出个偷溜回房间的念头,但理智告诉她不能那样,否则她摆架子的罪名就要坐实。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小心翼翼地进去,这次许成周没说话,只把她当成空气无视了。 她在长形餐桌摆着一碗米粥的空位坐下来。这个餐桌能坐八个人,许成周和温琳坐在右侧,许思音和许蔚然分别坐在他们对面。她对面则是空的,并没有人,左边坐着许思音。 “多吃点。”温琳对她说。 许悠能分辨得出温琳在说客套话。她点了点头就拿起勺子,这时许成周搁碗出去了。许蔚然也已吃完,他坐在那里,目光越过许思音看向她气色不太好的脸,知道是她的生理期。 “妈,我出去一趟。” 温琳颔首表示了解,许思音站起来说:“我要跟哥哥一起。” “我不是去玩,不方便。” 许思音才不管他方不方便,只要能出去就行了。她拉着他的衣服:“我也不是去玩的。” “在家待着不好吗?” “我不要!” 许悠咬着嘴在忍痛,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他们。饭厅开着冷气,她的额头却冒出了汗珠,顺着刘海边缘流到脸颊,远看像是被面前粥碗的热气熏的,他看得心疼,又不能表现出来。 * 许蔚然跟许思音到家时,手里提着一个纯黑的袋子。还是早上,许思音就吃起了冰激凌甜筒,她怀里还抱着薯片和虾条。 温琳看得直皱眉:“说不让吃零食非要吃,晚上又要咳嗽了。” “这是哥哥买给我吃的,要怪就怪哥哥。”许思音说。 温琳不好说许蔚然,伸手在许思音屁股上拍了一掌,抬眼时许蔚然已经忙忙地大跨步上楼了。二楼走廊传来水声;他在许悠的卧室没见到人,推开旁边的卫生间门,她正蹲在地上,很吃力地洗盆子里的床单。 “不是有洗衣机吗?你不能碰冷水知不知道?” “我弄脏的床单洗衣机洗不掉……” 许蔚然说不出的生气,她痛经的样子他见过的,不知道她怎么还有力气在这里搓衣。他伸手把她拉起来,她起身的同时一个圆圆的东西从她怀里掉出去了,砸在地上的声响吓了他一跳,捡起来是只装满热水的杯子。 “回去休息,这里我来弄。” * 许悠打开那只黑色的购物袋。止疼片他一共买了六盒,够用很久,还有许多卫生棉和发热贴。她才刚刚拆开包装,就听见外面许思音的哭闹,说是哥哥去买女性用品,所以才买零食给她当封口费。 “什么女性用品?” “就是痛经用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