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璨从赵太太那里了解到,那个老余确实是同赵先生老早就有交情了,他们俩人一同留过洋,回国后又一起做过生意,虽磕磕碰碰难免闹过一些小矛盾,但两人的关系仍旧很铁。这么些年,赵先生同老余在一起的时间,加在一起比他同自家的几个亲兄弟的来往还要多。
老余这边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什么蹊跷来,赵璨便想从阎老板那边着手查访。然而,她来这里的时间不长,且这事得有个信得过的人去查才好。好在小桔子说她有个表弟叫阿庆的,年纪虽不大,但同她一样,是个机灵的,且是她姑妈的儿子,知根知底信得过。赵璨便给了他盘缠,让他去老余的老家打听那个阎老板其人,以及他同老余之间的关系。小桔子的表弟原本就是做‘包打听’的,这事他拿手,且事成之后又有丰厚的酬劳,当下便收拾了行李,买了张火车票,往老余的老家去了。然而,此处离陕省千里迢迢,赵璨只得耐心等待那边的消息。
她仍旧白天上学,晚上不是学习钢琴,便是补习英文。教她的家庭教师便是马太太介绍来的密斯陈。令赵璨意外的是,密斯陈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她的态度亲切,时而怕赵璨学着觉得枯燥,还开开小玩笑。
“婉婉,你的进步很快。”她说赵璨很有天赋,又肯下苦功练习,因此学得很快。
赵璨是个要么不做,要么便要做好的人。比如做生意,再比如游泳。只要她决定要做,便要做其中的佼佼者。她不怕苦,也不怕累,如今这样好的生活条件,这点学习的苦同她当初从底层打拼时吃的苦相比,算不得什么。
她的日子过得忙碌又充实,好不容易等到礼拜天休息,便又去了光华书店。书店的老板有些认得她了,见是她来,便说新到了些书,应是她感兴趣的,让她去那边挑。因来这里的年轻女学生,大多喜欢诗歌等文学类的书籍,像她这般喜欢枯燥的经济学的,实属不多,所以老板便记住了她。
“好。”赵璨点头笑道。她仍旧像上回一样,挑了一摞书,在店堂内的木桌旁坐下来看,一看就是一个早上。
她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活动了下肩颈,便起身径直走到了柜台那里。
“请问这附近有什么卖吃食的店铺?”她问。
书店老板想了想道,“斜对街有家馄饨铺子,味道还不错。就是铺子小,环境也不大好,您怕是吃不惯。”他见眼前的年轻女子衣着打扮,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想着这些太太小姐们,都爱讲究,平日喜欢去高档餐厅,像街边这种卖吃食的小铺子,怕是吃不惯。
可他不知道的是,赵璨从前刚外出打工那阵子,常吃的是清水煮挂面,就连在路边摊吃一份炒米粉,对她来说也是难得解馋。因此,她在吃的上面,倒没有什么讲究,也不挑剔,关键时候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好,谢谢。”赵璨道,“那我这些书得先放这,等吃完饭再过来拿。”今天司机老杨家里有事,临时请了一天假,赵璨是自己坐公共汽车来的,等一下还要拎着一摞书,再坐公共汽车回去。
“没问题,先放这里。”书店的老板倒是个好说话的和气人,见她这么说,倒也没多说什么。
赵璨从光华书店出来,便去了斜对街的馄饨铺。这是个不大的铺子,门口立着个蓝布做的招牌,写了‘祥记小馄饨’几个字,赵璨饥肠辘辘,走到门口似已闻到了里头飘来的阵阵香气。
这是个极小的门面,看着不甚干净,墙上黑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桌椅上也都蒙着一层厚厚的油污,以及已经凝固了的洒落的汤汁。
里头只摆了两张小桌子,其中一张已坐了两大两小,看着像是一家子。而另一张桌子……赵璨看到愣了下,真是太巧了,这不是上回在光华书店遇到的那个年轻男子吗?虽上回只匆匆见过一面,但因他长得过分好看,赵璨便对他还有点印象。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赵璨问。
她的态度自然大方,反而是对方抬头看到是她,微微发怔。但只是一瞬,他便摇了摇头,“没有人坐,请坐吧。”
赵璨坐下来要了大碗的小馄饨,又加了个虎皮蛋及一碟香干。
傅俦的面前是一碗刚煮好的小馄饨,他低着头,舀起一个小馄饨,轻吹了吹,又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节分明,这普普通通的粗瓷调羹,拿在他的手上,看着倒多了分拙朴雅致。赵璨不禁在心里感叹,从前她常听人说,不是人穿衣服,而是衣服穿人,就是个破麻袋,披在美人的身上,那也是美的。今天见了这情形,忍不住便想,原来真有这样的人,不光是衣服,所有的物件,到了他的身旁手边,便像是开了美颜,打了柔光,颜值噌噌地往上涨。难怪那些商品,有了明星代言,销量便大不同,大抵也是这个道理吧。
赵璨看着他吃,不禁觉得更饿了,便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好在没有等多久,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煮好上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