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这边小住了几天,周楠的精气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有明月知道,某人天天往公主房里送吃的,夜里都不闲着。
再过几日便是卫珺的忌日,即便不舍,也要上路去潭州了。
路上周楠总有些心神不宁,事关母后,若母后如父皇所说,是忧思成疾而终,她也内疚;若母后并非如此,而是另有隐情……会有什么隐情呢?
被人掳走之前,她记得母后身体很好,好到太医都来劝说母后,再怀龙嗣,她知道父皇一直在等,若是母后有了皇子,太子之位便跑不掉了。可母后似乎不待见父皇,经常带她留宿白马寺也就罢了,每次父皇临寝后,她总见到母后偷偷喝药。而且母后不像别的妃子,见到父皇总是高高兴兴,那时的周楠虽小,也能看得出她并不开心。
父皇给她安排翰林院的李大人刘大人辅佐学识,母后总是一副担忧的样子,经常说的就是,希望她日后开开心心地长大,不要为情感所困,不要被权力所扰。父皇则不一样,他会教她如何杀伐决断,如何拉拢人心。
可她如今,既辜负了母后的期望,又担任不起父皇的寄托。
她知道,父皇有过念头,一个危险的念头。
——
卫珺葬在潭州乡郊的一块风水宝地,时间紧迫,她没有像上次那样住进城镇,在江南时就准备好了祭祖的供品,便直接驾着马车来到了皇后陵墓。
守陵卫并不认识几人,拦住了他们,
“大胆刁民,擅闯皇陵可是死罪!”
“放肆!你看看这是谁?”
明月拿着公主的令牌。
“参见长公主,奴才该死”,
“起身吧,不知者不罪”。
周楠没有为难他,一踏上这片土地,便悲从中来,心情十分沉重,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从这片辽阔庄严的陵墓就可以窥见,皇后卫珺生前的受宠程度,立在石像旁边的碑文就让周楠红了眼睛——
大周孝昭皇后卫珺之墓。
“母后”,
她眷恋地抚摸冰冷的石碑,明月虽不忍,但强势地在身后扶着她,深怕她像在白马寺那样一跪不起,司徒彻也感觉一阵难过,或许是想到了已逝的傅柔,又或许,她觉得自己好像见过这位皇后,因为母亲生前似乎经常提起,只是年岁过于久远,她实在记不起来了。
建安六年,也是十年前的白河沟之战,傅柔以为丈夫和女儿都战死沙场,一夜间急白了头发,不久就悲痛欲绝而逝。
她们都是因忧心至亲而亡,司徒彻想,她也许可以理解公主的内疚与悲伤。
把祭拜需要用的香烛和供品一一摆好,将点燃的檀香交到周楠手中,周楠对着墓碑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礼,其他人也跪着祭奠这位曾经风华绝代的皇后。
“本宫要在这里走走,陪陪母后”,
她扔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沿着陵墓一路走去,司徒彻几人紧紧跟着,又不敢离得太近,怕打扰到她。
陵墓很大,地下的宫殿他们是看不到的,地上是一片丘野山林,只能跟着轮廓的小道走,每隔几米就有守陵卫设哨看守,看起来很严格也很安全,司徒彻的视线不曾离开过周楠,那道背影始终走在前面,但她感觉走的并不稳。
眼看公主要脱离她的视线,她不由得朝林中深处看了一眼,隐没在树林中的清风接到命令,犹豫了一下,便先于她跟着周楠去了。
上次在南阳县发生了那件事后,她还是把清风带在身边了,两双眼睛看到的东西总要多一些的。
周楠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这里与白马寺不同,这里是真的有卫珺的气息,而不只是一个空荡荡的灵位,她甚至能听见卫珺的声音。
——楠儿,你在哪里啊?母后好想你……
“母后!儿臣在这里。”
——楠儿……
“母后,儿臣在,我在!”
——过来母后身边,再让母后看看你……
周楠仿佛看见她临终前的模样,苍白,憔悴,担忧,牵挂,还有,空洞的眼神。
——是你!你把楠儿还给我……
——她才八岁,你怎么能……你!
周楠如木偶般顿在原地,这是卫珺的声音,她不会听错,绝对不会。可是这声音太凄凉,太绝望,怎么可能是卫珺?
一片梅花吸引了她的注意,抬头一看,前面一块土地上种的正是梅花,那里立着一个石雕,与墓碑的狮像不同,那个石雕刻的正是卫珺本人。
楠儿……楠儿……不过来……不要过来……
她走到半路,卫珺的声音再次响起,与前面的空灵不太一样,这句话好像是从她心里发出的,卫珺的魂魄在警示她,她放慢了脚步,可那个雕像,实在太像了,她忍不住再看一眼母后的容颜。
魔怔一般不由自主走过去。
不过来……不要过来………
背后一阵发凉,此处奇怪,她四周环视,竟然没有守陵卫设哨,周楠已经感知到了危险,可她想念卫珺啊,所以明知危险,她还是继续朝石雕走过去。
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儿臣想知道,您受了委屈,我怎么能置身事外?
石雕刻的是卫珺站在床前看着她睡觉的模样,没有床,也没有她,可这目光,这神态,她记得清清楚楚,是印象里再温柔不过的母后了,泪眼模糊的同时,她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撅了一把,这情景应该只有母女俩才知道的,到底是谁?
卫珺的神情恬静,嘴角带着满足的笑容,有几根发丝散落在耳旁,刻画得太过逼真,周楠忍不住抬手,想要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
就在触摸到「卫珺」的那一刻,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雕像炸成了碎片,她被这强大的震力弹到了几米之外,手掌被碎片划破,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勉强才维持站立的姿势。
“公主,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