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老五伸出去的手顿住,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我听见我奶跟鬼媒人说话,我奶说六叔跟七叔该说媳妇儿了,说他们两个能干,实在不行,就给人当上门女婿,总归能成家。”
“我奶说她最担心的是小姑,什么活也不会干,眼看着该说亲了,她手上连份像样的嫁妆都凑不上。还说她替小姑相中了东平村常秀才家的老二,但是人家要十两银子的嫁妆。”
殷清瑶脸上很平静,好像不是在说自己。
“小姑就在窗户边听着,听到鬼媒人说刘家老爷相中我去给刘家少爷配阴婚,她就把我骗到咱家后院那口水井旁边,要把我往井里推,结果我后脑勺磕在井沿上。”
“你跟我娘都在地里,我奶看我没气儿了,就派小姑去跟你们说,我姥爷那边有事儿,让你们去一趟。”
“我再醒来的时候,就在棺材里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
殷老五震惊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一直处于龟裂状态,良久,才捂着脸闷声抽泣,又不敢让让人看到听到。
殷清瑶闭上眼,如果他还有一点血性,会知道该怎么做。
林氏还在院子里骂。殷老五的一双眼睛比刚才更红。
“娘,您别骂了,柔娘有事儿出去了。静娴不是闲着呢,清瑶才十岁,就天天帮着割猪草喂猪,她也有十二了,还没干过一天活。”
外面的骂声戛然而止,林氏还保持着叉腰的动作,瞪着眼,一口气儿堵在胸口。半天憋出来一句话。
“清瑶那个野丫头,跟静娴怎么能比?”
殷老五脸沉下来,忍住心中的气,沉声说道:“娘,静娴是您闺女,那清瑶也是您亲孙女吧。论辈分,静娴是小姑,论年纪,静娴比清瑶还大两岁。清瑶天天给家里干活,一天没歇着,静娴怎么就不能给全家做顿饭?”
“家里养着鸡,喂着猪,怎么就揭不开锅了?要是真揭不开锅了,就算要卖儿卖女,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家清瑶吧?”
“这些年地里的活,家里的活,都是我跟柔娘撑着,我们五房就三张嘴,家里也种了一百来亩地,今年是没什么收成,往年收成可不低。多出来的粮食折算成钱,家里也该存了不少银子吧?”
“我们五房从来没花过公中的银子,柔娘一身衣服打了多少层补丁您看不见吗?”
这些话,他一直压在心里不敢说,这会儿被怒气逼着说出来,压在心底的大石头挪开,以往的顾忌这会儿都抛到脑后。
“你”林氏没料到一向听话的儿子会反驳她的话,愣了半晌,才恼怒道,“我供你们吃穿,还供出仇来了?这些话是不是李柔娘这个贱人挑唆的?你爹还在县衙里没回来,李柔娘这个贱人就敢欺负我”
说着两只手一拍大腿,往地上一坐,“我不活了”
这是他娘惯常用的招数。以往殷老五总会心软,这次他把心一横。
“不用谁挑唆,二哥三哥仗着自己是读书人,从来不下地,几个侄子侄女也都没干过活。四哥天天不着家,这一百多亩地,全是我跟六弟七弟我们仨起早贪黑干出来的,我们才几张嘴?加上柔娘清瑶,我们才五个人,还不如二房一房人多!”
“他们天天在县城里不知道干啥,月底还得回来拉粮食拉菜。他们哪次回来穿的不都是新衣裳?这些我都忍了。现在您说揭不开锅,竟然拿清瑶的命去换银子”
“等爹从县衙回来,我要分家!”
哭喊声顿时夹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也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