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帝京(1 / 1)皇后难撩(重生)首页

季瑶同妹妹到达洛京宣阳门的那一日,正是帝京三月桐花初茂的春。    时近清明,洛阳城梧桐千株渐次开了,云蒸霞蔚,花光绚极。自铜驼大街望去,尽处的宫城有如一座空中楼阁悬浮于雾重花轻里,微风卷着花瓣送来崇宁寺清脆的风铃声。浅素轻红,如在幻境。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梧桐是坚贞之树。”    伸手接过一朵悠悠下坠的落桐,季瑶忽而想起那些书上的句子。    “什么花啊诗的。”宁缨策马走在车前,慧黠一笑,“虽然听不大懂,但我知道季姑娘肯定说错了。”    “此话怎解?”季棠惊讶地插言。在她看来,阿姊于诗书上总是不会错的。    “因为这满城桐花都是先帝为他妹妹崇微先公主所种的啊,怎么可能是忠贞的意思。”    季瑶一愣,季棠已不服气地辩解道:“我阿姊才不会错哩!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先帝自然是取的梧桐高贵之意!”    宁缨不大喜欢这些文绉绉的,索性跳过这个话题,将姊妹俩领到了凌阴里一处青砖红门的小院外。    “喏,你们就住这儿吧。我去兵部述过职就得走。自己小心。”    凌阴里,前朝藏冰之所,紧邻官舍林立的铜驼大街和京兆府,治安一向有保证。宁缨人不离鞍,略吩咐了几句要当心城中的白鹭卫就要离开。季棠又问:“白鹭卫是什么?”    宁缨倒也没有不耐烦,罕见地和她解释:“本朝以白鹭府治刑狱,监管巡察缉捕,你们别惹事,否则,落在他们手里……”    她哼哼两声,继续恐吓:“白鹭府管事的是萧太后的亲侄子萧连,这人一向好色,府中姬妾从没有活过一年的。像你们这样的小姑娘到他手里更活不了几天,懂了吧?”    二人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拼命点头。宁缨满意地策马离开,“差不多就这些,若有谁敢欺负你就报殿下的名儿。”提缰行出几尺忽又停下,“还有,不许和姓裴的往来!听见没有?”    当着妹妹的面,季瑶羞红了脸,诺诺称是。夕阳余光下,季棠呆呆地看着女子一骑绝尘的英姿,“阿姊,宁缨大人为什么不让我们和裴公子往来?”    季瑶莫名有些心虚,“阿姊也不知道,可能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吧。”    季棠心中奇怪,但也未说什么,搬着行李进了屋中。    院外,宁缨并未行出多远,打了个响指,两条人影自高大的桐树间落下。    “看好那个大的。若是出了事,拿你们是问。”    *    三月的天空澄澈如青瓷,在洛京暂住了几日之后,季瑶同妹妹去往西阳门外三里御道南的白马寺上香。    清晨入古刹,白马寺香火袅袅清幽宁静。季棠想在毗卢殿捐一盏海灯,缠着住持问东问西。季瑶听得乏了,在佛殿略拜了一拜后便从殿中出来,在廊下暂候。    与洛京城随处可见的桐花不同,白马寺惯植石榴,出产的果子又甜又饱满,素有“白马甜榴,一实直牛”的美名。已是暮春,寺中的石榴不少已打了花苞,红艳艳地,煞是好看。    季瑶站在树下,手攀过一朵花苞轻嗅,适逢一阵山风吹来,榴花繁叶兜头兜脑地洒了她一身。    她懊恼地按下裙裾整理仪容。佛殿对面的半山暖阁里,有人轻轻笑了一下。    “阿姊,你在干什么呢?”    季棠清越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季瑶略有些狼狈地拂着秀发上沾着的石榴叶,催促妹妹,“没什么。咱们回去吧。”    季棠却一动不动,愣愣望着对面隐在葱荣草木间的半山暖阁。窗前立着一位雪肤花貌、身着淡蓝道袍的少女,仙骨珊珊,山色荟蔚中清丽如姑射仙子。    视线相撞,她合上窗,隔开了季棠的视线。    绰约新妆玉有辉,素娥千队雪成围。我知姑射真仙子,天遗霓裳试羽衣……    鬼使神差的,季棠突然想起文征明咏玉兰的诗。    恍惚回过神,转向姐姐,“阿姊,方才有个漂亮道姑一直在看你。”    “道姑?”    季瑶失笑,伸手在妹妹额上点了一点,“你莫不是看错了,这里可是佛寺,怎会有女冠?”    “可我就是看见了……她一直在看你!”    看她?    季瑶不以为意,抚了抚妹妹的额,“行了。咱们先回去。”    她拉着妹妹的手,莲步轻移地走了。季棠仍一步三回头,心中诧异。    待姐妹二人离开后,暖阁的窗重又推开,一名女冠撑着腮遥遥望着寺中娉婷的背影,半晌,贝齿轻启,朝身后唤:“黄庭。”    “公主莫不是糊涂了。黄庭十日前才从凉州回来,您准了他半月的假。”一位宫装女子含笑走上前来,恭敬地应。    女子眸光闪了闪,翦水秋瞳里清光潋滟的惑人,“那就持盈你去吧。跟好那个红衣服的女孩子,然后,知会裴家那小子一声。”    顿一顿,又补充,“当心昭王的狗。”    “是。”    宫装女子领命而去。道服打扮的少女懒懒撑起腰来,望着几乎消失不见的季瑶的背影,眼中忽而漾开清浅温柔的笑。    *    从白马寺中回来后,季瑶很快忘记了山寺的小插曲。她急需找个营生在洛京生存下来,几乎跑遍了洛阳城,才在东城找到一家容她抄书的店铺。    临去书铺的这一日,季瑶早早地起来了,正洗漱间,院墙外忽响起女子轻轻的含笑声,“请问,季家姑娘是住这里么?”    那声音颇有些耳熟,季棠上前开了院门。门前正立着一个鹅蛋脸、红袄红裤的瘦高个女子,身后马车挂着的灯笼上一个隶书的“裴”字。    “红叶姐姐?”    季棠惊喜地唤出声。季瑶探头一望,门外立着的不是红叶却又是谁。马车后另跟着一辆载满牡丹花的柴车,她含笑说明来意:“少爷听闻二位姑娘上京来了,原想亲自过来探望的,奈何家里生意走不开,就派我过来送些牡丹花。”    时近清明,还未到牡丹盛放的季节。一盆盆一盏盏,绿肥红瘦,零星开着几朵。既是花,季瑶也不好拒绝,“劳裴公子费心了。”心中暗自奇怪,裴钰怎么知道她们住哪?    随行的小丫鬟将牡丹搬进院子里,置于檐下。季棠欢喜地捧过一盆牡丹,“是裴公子送来的吗?可真好看!”    红叶笑着应了一声“是”,掐下一朵早开的牡丹别在她发间,柔声道:“临行的时候少爷就特意交待过,说小棠姑娘合该配这牡丹花,果然不错,”    季棠红了脸,娇怯怯低了头弄衣带,却是问:“红叶姐姐,裴公子真的这么说么?”    红叶含笑点头。那牡丹如玉之润,如缎之柔,唯中心一点紫斑,衬着少女鸦雏色双螺、紫罗半臂,恰是好看。季棠又高兴地转了一个圈,问姐姐,“阿姊,好看吗?”    季瑶心不在焉地点头。紫斑牡丹……她总觉得这花似乎在哪里听过,似乎,别有乾坤。    “当然。少爷可是特意叫我送来呢。”红叶两弯眼睛笑成了月牙,“二位有所不知,这紫斑牡丹可是牡丹中的佳品,被太后娘娘亲封为花后,广受喜爱。少爷说料想这花很衬小棠姑娘,如今一看,果然不错。”    闻得这一句,季棠两颐嫣红,激动得泫然欲泣。季瑶唯恐她失礼,暗暗掐她一下,她始才反应过来,低了头将抑制不住的欢喜掩下。    红叶视若无睹,只笑呵呵地问:“二位姑娘要去哪?我们要去东城的绣庄,不知是否顺路?”    “前面就是书馆,慢走。”    红叶将姐妹俩送到了书馆前的一条大街上,临去时,仍旧笑眯眯地道。    二人提着书箱在街上走着,季棠极为欢欣,一步三跳。鬓上牡丹迎风轻鼓,似美人头上袅袅春幡。    正值晌午,铜驼街上人头攒动,不时有人朝她看来,更有甚者专程驻足。季棠羞涩躲在姐姐身后,“阿姊,他们在看什么呢。”    季瑶却觉出一丝不对来,那些人与其说是在看季棠,不若说是在看她头上的牡丹,而他们的目光,俱是讥诮不善。    她犹豫着,想要将妹妹髻上的牡丹摘下来。季棠却戒备地睇姐姐一眼,朝后躲了躲。季瑶见之,僵在半空的手便垂了下去。    “让一让让一让!”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忽地传来一阵兵马响动,一个小乞丐领着一匹高头大马自人群里钻出来,指了她们邀功,“大人,就是她们对太后娘娘不敬!”    对太后娘娘不敬?    季瑶哪里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迷惘而戒备地看向来者。马上坐着个锦袍玉带的青年,腰挂白鹭府令牌,身后跟着几个锦衣缇骑。四周主动地散出一个圈。    “是谁对太后娘娘不敬啊”    青年打了个酒嗝,睁开被酒气醺染的迷迷蒙蒙似睁不开的眼,及至看清她们,眼中突然亮了。    “嗝,好两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儿!”他眼里涤荡着毫不掩饰的欲望,贪婪淫邪,令人作呕。下一瞬,目光陡然转寒,“来人啊,把这两个冒犯太后娘娘的贱民拿下!”    马下兵卒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地将她们捆了起来。季瑶不敢挣扎,急切地问:“大人,民女们究竟犯了什么罪?还望明示!”    “什么罪?”    他跳下马来,粗暴摘下季棠鬓上那朵娉娉袅袅的紫斑牡丹,“谁允你这贱民戴的?啊?”    “在这洛阳城里,只有太后娘娘才有资格佩戴这紫斑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