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维修不妨碍做酱,现在夏日阳光正烈,方芷悦这回打算将肉酱用平常的方法去做。 三缸肉酱要用到的肉可不少,索性就在附近的人家买了一头猪。这剁肉需要人手,也出了工钱请了闲着的婶子。 因着有工钱,又包白馒头,村里头的人都抢着来做,最后让琴儿挑选了五个利落的帮忙。农家人忠厚,做事更加卖力,预算要五天才修好的房子,现在看着再过一两天就能完成。 方芷悦心知酱料的味道全赖灵泉,所以她照旧偷偷的在剁好的肉里偷偷倒进少量的灵泉。当三个酱缸封好之后,便放在院子外面,等晒上个七天,酱也就做好了。 趁着空档,方芷悦在王家大院的屋檐下纳凉。 琴儿扇出的风温温热热的,她靠在门板上,百无聊赖。想着想着,眼睛一闭便到了华月幽谷。 幽谷之中没有太阳,空气中透着丝丝清凉,让人身心舒畅。 方芷悦不愿出去了,走进书房当中,取了书安坐下来静静看着。反正若然外面有情况,她在这边也会感觉得到。 酱料的成本低,她打算做多两样新酱出来,但这酱料毕竟赚不了大钱。她摸了摸当初放在身上一直带着的药油,想着还是得做药才行,祎国药材稀少,医者特别受尊重,只有将灵泉放在药上,才能得到最大的利润。 罢了,还远着呢,还是先想想酱料。 方芷悦一页一页地翻着书,忽然听到了微小的声音。她微微一怔,放下书本,提起裙摆放轻了脚步走出去。 这幽谷她已经走过不下百次,怎么会突然有声音? 她静下心来,细细的听着。 那声音时有时无,隐隐约约,听不出来是什么。无奈之下,她只好慢慢地地寻找着声音的方向。 找着找着,居然还让她给找到了。 此刻她就站在灵泉的洞口前,细细地听着,里头竟然传出了哭声。 不会吧? 方芷悦觉得有点儿毛骨悚然,但灵泉在里头,她终究是要进去的,此时若不探查清楚,下次来时即便没了声音,她心中也终究不安。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屏住呼吸,垫着脚尖,弓起身子一步一步缓缓地步进。 视线过去,在那盛满灵泉的大缸旁边,居然有个小孩抱着双腿,埋头哭着。 方芷悦的心砰砰直响,跳得飞快,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知此时该前进还是后退。 这孩子,莫非是一开始她接触到灵泉的时候说话的那个孩子? 而那孩子仿佛感受到了视线,忽然抬头。眼泪汪汪的大眼带着惊慌,沙哑的声音随即响起:“你是谁?” 这时方芷悦才注意到,那孩子面黄肌瘦,身上穿着的衣服比王大娘家中的大牛还要破烂。虽然大牛的衣服满是补丁,但这孩子的衣服直接是破洞的。 “你……你到底是谁?这是哪儿?”孩子不安地往后缩了缩。 这下方芷悦的心安定了下来,这孩子怎么看都对她做不成威胁。她轻声问道:“你又是谁,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孩子眨眨眼睛,沙哑着说:“我叫莫生,我……我不知道怎么来到这里的。” “你不要怕,我没有恶意的,能让我过去你身边吗?”方芷悦试探地问道。 孩子定定地看了方芷悦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待走得近了,方芷悦才看到,这孩子身上满是伤痕,新的旧的交叉相叠,触目惊心。 “天,你怎么伤成这样?”方芷悦不忍地轻轻触摸孩子的手。 “我娘打的。” “太过分了,你娘怎能如此,你几岁了?” 孩子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清楚自己年龄还是不想说。 方芷悦柔声问:“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娘打我,好痛好痛。”孩子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然后……然后我张开眼就在这里了。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 方芷悦语塞,这个问题她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自己以外的人,而且她比这孩子更加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显然在这孩子口中,她是无法得到什么信息的了,如今首要的事情还是得替他疗伤才行。 灵泉确实是疗伤圣品,但她不敢多用,因为当初妖怪的传言,她深受其害,若然这孩子身上的伤都消失不见,回去之后怕是无法解释。 她只将一些较深的伤口抹上少许,又喂他喝了两口。 孩子很快就回复了精神。那双如柴条边瘦弱的双手轻轻拉着方芷悦的衣袖,眼中满满是感激。 正想详聊之际,方芷悦心头一动,感受到了外头的呼唤,看着莫生这样子,她实在不能放心。 “莫生,姐姐教你回去和来这里的方法,你跟着我学,晚上再来此处可好?” 莫生点头,方芷悦便将方法教出。但是莫生试了几次还是不成。 方芷悦心中不断感受到了外头的情况,无奈之下牵起莫生的手,道:“你在这儿慢慢练习,姐姐晚点再来看你。” 摸了摸莫生的头,心念一动,她张开双眼之际,正是棋儿放大的脸。 “哎哟,姑娘你吓死我了。”棋儿往后一缩,轻轻拍着胸口。 “我才是要被你吓死呢。”方芷悦稳下心神,问:“有什么事儿?” “姑娘,赶紧起来吧,要用晚膳了;为了等你,大山哥都在外头站了一天了。” “他等我做什么?”方芷悦疑惑道:“说起来,这个人很是奇怪呢。” 棋儿似笑非笑地答道:“等姑娘你睡醒啊。请姑娘转头看看,你就睡在柴房门前,大山哥都进不了房呢,还说人家奇怪。” “……” 不就是门板的位置刚好凹进去,正好躲了阳光嘛。 …… 每顿饭都说做多了馒头,王大娘也知道是什么回事了,两家人住在一起早晚碰着面,慢慢也就不那么拘谨,干脆也就一起吃饭,也省去了分开煮食的麻烦。 因为知道王大娘定然是不舍得买好菜的,方芷悦也不想委屈自己和母亲,便跟王大娘约定好,菜由她们家买,王大娘家负责煮。如此好事,王大娘自然是眉开眼笑地答应了。 农家孩子早熟,婉儿掌厨一点都不生疏,做出的饭菜吃着新鲜可口。 用膳期间,方芷悦看着王大山,越看越觉奇怪。这人行为举止彬彬有礼,就连用膳时也是斯文淡定,与王家其他人等截然相反,在这个家中明显的格格不入。 按不住心中的好奇,方芷悦假装不经意地说道:“下年便是三年一度的乡闱,现在各地的考生定然都是紧张万分。” “哎,说到这个就来气。”王大娘将白馒头往碗中一放,大掌直落在桌面上,道:“那卢家明明答应了婚事,可现在又说我家大山不能参加科举,硬是将礼金提了两倍。” “既然如此,那婚事便作罢吧。”王大山轻描淡写一句,毫不在意。 “那可不行,我走遍附近十来条村,就他家女儿模样最好。”王大娘拍拍大山肩膀,说:“儿子你放心,娘怎么也会把那钱筹出来。” “无妨的,别家也行。” “不行,娘定要给你娶个美媳妇。” 王大山微微摇头,不再答话,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馒头。 方芷悦趁机问道:“为何大山哥不能参加科举?” 王大娘立刻就回答:“他呀,是我家那口子上山打猎时在上山遇到的,带回来的时候衣服都沾满了血呢。” “是啊,应该是在山上滑下来了,头都撞破了。”平日里少言的王大叔用衣袖擦了擦嘴,粗着声音道:“幸好他昏迷之前就自己上了药。” “但是他醒来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所以我们就收留了他。”王大娘接过话来:“不过这户籍只能登记是寄养的孩儿,而这寄养的孩儿因为生父母不详,连童试都不能参加。” 怪不得。方芷悦的疑惑解开,顿时心安了不少。因有着玹亲王掌柜身份的事件,她遇着身份有疑的人不禁会不安,生怕不知何时又遇见了某大人的“另一面”了。 “唉,这真是可惜了。”汪氏给大山碗中夹去了一片肉,柔声道:“我看你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将来日子长着呢。” 王大娘听了也一同唉声叹气的。大山识字,能替别人写些信件给家里赚钱,她一直觉得捡了这个儿子是赚大了,从没想过要帮其寻找生父母。可如今知道他因此不能参加科举,又觉得愧疚。 方芷悦看了看自己母亲,又转头去看了看王大山,脑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思绪。她的娘亲,也是在山中被寻着,而且也是失去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