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莞看出来了,今日太子命吴斌带了人来“请”她,便是由不得她不去。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与太子之间的恩怨,没办法不了了之。
她想着,去就去吧,如今自己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太子再怎么怀疑她,也不能想抓就抓,想杀就杀。况且,赤目龙鲤是他做的手脚,事情若闹大了,谁也别想好过。
风晚亭倚湖而建,三面临水,只有正前挂着副对联,一道红木走廊通往亭中。
亭子里挂了几道素白的轻纱,只能看见影影绰绰,不能从外面一眼望穿。悠扬的琴声流淌,与泠泠的水声和沙沙的风声相和,有种遗世而独立的韵味。
舒莞知道,太子是个风雅之人,只是那份不惹尘埃的清高,是装出来的。
她走进风晚亭,吴斌几人自觉地退开了。
亭内很宽敞,石桌上摆了一张古琴,一本书,一盘果子,还有个鎏金镂花的香炉,冒着浅白色袅袅的烟。
舒莞蹲了个礼:“太子叫我来,有何事?”
祁慕屿停了弦音,站在石桌边,雨前的风吹着他的袍角和亭子的轻纱一起摆动。他嘴角挂着惑人的弧度,语气意味深长:“你说呢?”
她不动声色:“我不知道。”
“别那么紧张,”祁慕屿淡淡地笑了笑,“只不过是,我近日得了本精妙的阵法图,据说是黄啸生前所绘。我不知真假,却知道你是行家,因此,特请你来瞧瞧,帮我鉴定一番。”
他言辞上云淡风轻,舒莞却仿佛能感觉他那双幽幽的、冷意森然的眼睛,始终没有放过她的面部表情。
“我哪有紧张。”她也不客气,来到石桌边坐下,将那本书拿到面前,慢慢地翻看。
祁慕屿站在桌边,目光低垂,他看见透过轻纱的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像美玉一般晶莹。可他心里觉得,她更像一尊精致的冰雕,他从前没发现这样耐看,如今想抱一抱,它却融化了。
她是冰冷的,猜不透,也得不到。
他悠悠地开口:“莞儿,你心里……盼我死在卢阳么?”
舒莞连忙放下书,做出惶恐的样子:“臣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想?”他勾了下薄唇,“别在我面前称臣,我喜欢看见你还像从前那样。”
从前……终究是回不去了,现在的舒莞,不吃他那一套。曾经的原主,想靠他来实现自己的理想,于是,他迷人的外表和言语,有了用武之地。
她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句话:星河滚烫,你不再是我的人间理想。
祁慕屿见她不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书,又缓缓说道:“我虽是太子,却并不像外人所想的那样,事事称心如意。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拥戴宁王的人一直不少,他们质疑我的才能,处处与我作对。我为了保全如今这好不容易实现的局面,不得不笼络人心,不得不做一些事情。你,能明白我么?”
舒莞没抬头,落在书上的目光一片清凉。她哪里会不明白?赵萱、纪星河,还有原主,为了笼络各方势力,他周旋在多少女子之间,何其风流?
“殿下不必对我说这些,我的意思,上回在朝阳坡时,便说得够清楚了。”
她油盐不进的平静让祁慕屿恼怒,但他没发火,依然保持着翩翩风度,在亭中踱着步。他从小生活在风云变幻的权力中央,冷静的算计,早已成了深入骨髓的习惯。
方才,宁王一路跟到风晚亭,没有贸然靠近,只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远远地观望。
圣寿节那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一环套着一环,透着古怪,若说那陷害他的人,他首当其冲想到的是太子。
他这位哥哥,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有原则可言。但是,无凭无据的,他不能随便去怀疑一国储君。
今日他本是想去找舒莞,问个清楚,既然太子也出现了,他很想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会不会与圣寿节的事有关?
亭子里,隐隐约约能看见两个人影,但距离太远,他没办法听见谈话的内容。
等了一会儿,他发现舒莞自从进了风晚亭,就再没有过行动,不禁暗暗为她担心。如果真像他猜的那样,害他的是太子,为他解困的是舒莞,那么,太子又岂会放过她?
洪文问:“要不要去看看?”
祁慕玹到底忍不住,点了点头。纵使今日无功而返,什么也打探不出来,他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让她身陷囹圄。
二人刚走上红木走廊,吴斌几人便冲过来,拦在了前面。
宁王没退让,哪怕是硬闯,他也要把人带走。
恰在此时,太子踱步到了门口,他一只手将垂落的轻纱挑开一条缝,另一只手及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祁慕屿摆了摆手,示意吴斌几人退下,祁慕玹正在纳闷,不知他想做什么,却见他淡淡地笑了笑,又重新落了轻纱。
此时,宁王就站在轻纱外,因为离得近了,亭内的一切能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他看见舒莞一直坐在石桌边,正专注地看什么东西,方位是背对着亭子的正面,故而,对于方才的动静,她丝毫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