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在紧锣密鼓地筹划着,礼部众人忙的晕头转向,工部也忙着修葺太皇太后寝宫永宁殿,布置新皇和皇太后的宫殿。宫内一片祥和之气,让人忘记数日前宫内的杀戮,但好景不长,这为数不多的宁静又被打破。
宫变过后没安静几日,小皇帝西陵琅就生病了,高烧反反复复,一直昏迷不醒,太医署用尽多种良方也不曾起效。
成昭来到东宫探望小皇帝,一进殿内便看到已是太后的庭弈容,坐在床前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
庭弈容见成昭走了进来,擦着眼泪起身跪拜行礼。
成昭脸色一沉:“琅儿死了?”
跪在一旁的陈太医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说道:“圣上只是烧热,还在昏睡中。”
“只是烧热,为何多日用药不见效果?堂堂太医署连烧热都治不了吗?”成昭责问道。
“回太皇太后,圣上烧热只是症状之一,病因仍未查清,龙体年幼虚弱也不经折腾,微臣及太医署同僚只得使用一些温和手段查治病症。”
庭弈容惊诧地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姑母面色阴沉说出这般话,虽然心里有些惧怕成昭威严,但这番话也令这位年轻的母亲心寒,她忍不住控诉道:“母后,琅儿是您的亲孙子,您怎么能这样诅咒他?”
“你这么哭就不是咒他吗?”成昭淡淡地扔出一句,又眼神示意绿柳,绿柳领太医退下。
庭弈容默不作声,仍然跪着不敢起身。
成昭拂袖坐在龙榻前,抬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脸颊,孩子烧热通红的脸颊是那样稚嫩,看着孩子饱受病痛折磨,成昭心疼极了,但转头看见跪在地上的庭弈容,又气不打一处来。
“皇帝还活着,你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庭弈容擦着眼泪辩驳道:“额娘息怒,琅儿烧热多日,做母亲的怎么能不心疼孩子呢?儿臣一时伤感才落下泪来……”
成昭却不听辩驳,脸色依旧阴沉:“不许哭了,你的眼泪不会像观世音菩萨玉净瓶里的仙露,一滴可以拯救琅儿于生死之中,你的眼泪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主少国疑,朝廷里暗潮汹涌,多少人的眼睛盯着皇位盯着你,你是不是还想再经历一次政变?”
那个残酷又血腥的夜晚给庭弈容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庭弈容脸色倏地变白,低头小声说道:“儿臣知错了。”
成昭能体谅她作为母亲的心情,也不忍心再多苛责,便转言安抚道:“你起来吧,不要总是跪着。哀家知道你伤心,可是伤心也不能缓解孩子的病痛。与其伤心,不如找更多办法去解决。你悄悄传弈钧入宫,让他私下里在民间再遍寻良医,找更好的方子给琅儿治病。记住,不要声张。”
庭弈容有些疑惑地问道:“宫里的太医都医术高明,学识渊博,宫外的良医能比他们医术高明吗?”
听了庭弈容的话,成昭深感无力,这皇宫四方的天,看似汇集了天下至真至贵的药材,凝聚了医术高明的神医妙手,事实上也囚禁了人的视野与思维,让人看不到更远的世界。
不过成昭不打算再为此而纠正她的看法,只淡淡说了一句:“民间大夫游历四方,总有见多识广的神医。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停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说道:“与其总是着急哭泣,不如多读一点医书,你小时候总归是喜欢读的,读了医书,太医在诊治时,你也心里有点底。你让弈钧广搜天下医书,带到宫里来,入档医籍馆。”
庭弈容点点头,不安的情绪此刻镇静了很多。虽然母后严厉,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哭泣,可是自从琅儿生病之后,自己却变成一个爱哭鬼,时常掉眼泪,哭得多了,母后便更加严厉了。
但庭弈容知道只有母后是真心爱护她和孩子,在这偌大的皇宫里,看似奢华安逸,实则危机重重,她能依靠的,只有母后。
“交代完事情,就去承华殿练功,静下心来好好练,要让自己坚强起来。”成昭嘱咐说。
庭弈容擦了擦眼泪,低头答道:“是,母后。”
从广阳殿出来,成昭乘舆驾前往承华殿,一路上,她思绪万千,亦是忧心不已。眼下京师兵力不足,众亲王对辅政王之位虎视眈眈,同姓王、异姓王势力错综复杂,急需朝廷出手,未雨绸缪,可是应当从何处下手,又需要细细梳理谋划。至于小皇帝生病,虽说肺热不是疑难杂症,可幼子体弱,万一有什么不测...
想到这里,成昭眉头微微紧锁,身为祖母,虽说不该这般乱想,好像是诅咒孩子一般,可是身为皇族却不得不多想,不得不提早谋划,多留一手,如果琅儿有恙,朝廷里怕是又有一场腥风血雨。
来到承华殿,成昭吩咐侍女不得入殿打扰,她独自一人进入承华殿,反锁了殿门,进入了承华殿密室练功。
成昭自幼师承空灵派掌门幻灵,一曲空灵舞练得炉火纯青。掌门幻灵传授完所有空灵派独门招式之后,便隐退山林,再也没有踪迹。空灵派武功以衣袖为武器,身法轻盈敏捷,长于以柔克刚,以弱克强。空灵心法只以女子可修炼,江湖之上修炼者甚少,但功夫均不在武林高手之下,故而独占一席之地。
但成昭一直觉得空灵派武功柔韧有余,攻力不足。她受宣凌王西陵珒的影响,喜欢修习剑道,在经年累月中,她改良了剑的材质,增加了剑的重量,又缩短了剑的长度,然后将剑道与空灵派武功渐渐结合起来,创造出一些独特的、刚柔并济的招式。
不过,这些招式在实战中并不能十拿九稳,还需要继续磨炼。成昭心里就这样想着,恍惚间思绪有些混乱,于是停下来休息片刻,越是一时没有头绪,成昭的思绪越是更加跳脱。
她突然想到了朝局,眼下皇帝年幼,又尚在病中,朝臣们便已经议论纷纷,如果传到各封地诸侯王的耳朵里,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
要尽快选一位辅政王,辅政王人选,断不可以从异姓王中选择,不仅如此,还要找机会削弱异姓王的实权。
异姓王中,以萧山王实力最强,但萧山王年老,他的儿子并非才能之辈,不过是一纨绔子弟,所以萧山王一族虽不能小觑但也不足为惧。
除此之外,最具实力的,应该就是靖南王了。
靖南王有什么弱点呢?派出去的密探并没有传递回来更多有用的消息,倒是言平王这边,听闻言平王与靖南王、汝阳王交好,但汝阳王和靖南王因封地划分,曾有过矛盾,言平王夹在二人中间,矛盾颇多,或许这是一个可以入手的点,不过要细细谋划一番才是。
朝廷与异姓王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往上数几代,还有一同征战天下的生死情谊在,如今大宣平和百年,与异姓王之间的关系逐渐疏远,纵有联姻和恩赏往来,也比不过曾经过命的生死交情。
同姓王之间,又分为从王从日两系血脉,皇子皆为王脉,名中带王,没有即位的皇子封为王爵,生下的世子均从日一脉。按等级划分,从日一脉低于从王一脉,按祖制没有即位可能。
珩帝、成帝子嗣颇多,而景帝西陵瑜只有二子一女,二皇子生下来不足月便夭折了,这一王脉,便只剩皇长子西陵琅,皇长女西陵珣。
同姓王中,倒了一个西陵玦,京内还有献王,献王只好文人雅事,或许不必放在心上。封地的恒王、晋王、项王,以恒王实力最强,但恒王距离京师最远,也很难掌控。晋王年幼,项王实力实在太差,琅儿登基之后,这三王也不是合适的辅政人选。
除此之外,其他从王宗亲并不多,又贪图享乐,无社稷之才,如此看来,眼下最合适的人选,可能就是刚袭爵的凌王西陵昡了。
西陵昡虽然心智颇丰,年少有为,勇猛过人,扶他辅政不是不行,不过就是再次面对朝廷里这群碎嘴老汉臣而已,只不过他的的确确是太年轻了,且军功甚少,少不得要苦心谋划一番。
原本觉得族内还好,族人们不介意是哪位王爷世子辅政,只要是姓西陵,就都接受。自打给瑜儿定谥,与汉臣就礼仪一事争论过后,成昭突然发现,宗室族人还有勋贵们似乎有袖手旁观之嫌,全然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甚至有拱火的可能。
如果与宗室族人们有了嫌隙,那么他们会是比汉臣们更危险的存在,成昭心里想着,提拔西陵昡,团结宗室族人,得到族人的支持至关重要,之后借宗室之手再敲打敲打这群老臣,制止这群老臣逾矩越礼的行为,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成昭缓缓睁开眼睛,想来已经数十日没见西陵昡了,应该见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