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冤家路窄,刘云飞在回白水阁的路上碰到了一位步行的“面具人”。
在京城中戴面具出行的,往往是皇帝身边的显贵,不是文武侍官,便是行天司的道长。而那人恰着一身青绿色长袍,身形瘦削,乌发半扎着,身份明了无比,直接唤醒了小刘大人不堪回首的屈辱记忆。
“绕道,绕道!我不要看见他!”他吩咐车夫。
即便绕道花费了许多时间,刘云飞还是觉得心里舒坦不少。
到了白水阁门口,他刚一下车,就猛吸一口凉气,然后被呛得死去活来——怎么他也在这!
“刘大人,还好吗?”新上任的太子文侍风度翩翩地走来问他。
刘云飞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张口就道:“你怎么来了?”
宋端衣和善地笑道:“在下有东西忘在白水阁了,过来拿一下。”
“诶,宋大人来啦,快请进快请进!”前脚刚跨出门的刘鸿一见到他,眼睛都乐没了影,忙伸着手臂引他进去。
宋端衣礼数周全地道过谢,然后跟着刘云飞那胳膊肘往外拐的亲爹进了门。
“岂有此理?”刘云飞气愤地揪了揪唇上的小胡子。
刘鸿本想多挽留宋端衣片刻,但太子文侍公务繁多,不便久留。于是在取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后,他就飘然离去了。
刘鸿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御花园内,寒梅恣意盛放,全然不顾人们的勾心斗角。
而更有一位仪态万方的君子,端坐梅花树下,执笔石桌前,念着圣贤书,高傲得不肯施舍给这满园清芳淡淡一瞥。
宋端衣远远望见了他的背影,在小雪中驻足久立。
忽而一阵踏雪声从背后响起,宋端衣回首,只见一颗圆乎乎、红彤彤的“团子”正迈着小短腿朝他飞奔而来。
“宋——”
小团子刚要喊,就被他一个噤声的手势制止了。
“四殿下,你大哥正在读书呢,安静些,不要打扰到他,好不好?”宋端衣蹲下身子,替小团子系好被风吹开的大红斗篷。
年仅十岁的四殿下滕过邑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四下张望:“大哥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以他的身高,想要透过层层假山窥见那人的身影的确有些困难。所以宋端衣很自然地将他托在臂弯里抱起来,扬起下巴示意给他看:“喏。”
滕过邑抬眼便瞧见,一瓣梅花悠然落下,把潜心苦读的太子殿下吓得浑身一哆嗦。
宋端衣矜持地弯了弯一双桃花眼,四殿下则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
随着肩上的积雪滑落,太子殿下——滕钰州撑起因久坐而酸胀的双腿站起来,茫然地寻找着声音来源。
“殿下,在这。”宋端衣嗓音柔和,只有在面对四弟的时候他才会这样,滕钰州知道。
滕过邑顶着红扑扑的脸蛋,被他放下来,踩着雪一脚一个坑地跑过去。
“大哥,宋哥哥,今天我把三字经都背完了!”他迫不及待地宣布道。
滕钰州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不为所动:“先生不是让你上旬背完吗?”
“啊?”滕过邑委屈地仰头盯着他。
“没事,四殿下还小,不用急这一天两天的,能背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宋端衣和蔼地笑道,连眼睫上的雪花都化不去目光中的暖意。
四殿下得了便宜便卖乖,转头抱住宋哥哥的大腿,也是笑眯眯的。
宋端衣顺势摸摸小团子的头:“臣少时读书,最烦背诵文章,每到教书先生检查时,臣都磕磕巴巴背不出来,要到外面罚站。”
“不过,我们那儿有乡村野趣,在外头站着也不觉无聊。”
滕钰州难得碰见他讲自己的事,此刻几乎是全神贯注地在听。
“后来有一位同窗,他实在是太勤奋了,说是头悬梁锥刺股也不为过。无论仲夏或隆冬、清晨或夜晚,他手里总是握着一卷泛黄的《论语》。”宋端衣笑意微敛,神情逐渐转为郑重:“臣被他感染,也开始好好背起书来,但终究是晚了些,在殿试中的表现并不出色。”
一大一小两位模样相似的殿下同时入神地盯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宋端衣忽而变脸笑道:“臣的意思,是希望四殿下多向太子殿下学习,早日醒悟,勤学苦读,以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