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圣杰吉雷堡的人们按部就班地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情。为了两个月以后的宴会,也为了别被先生太太以及劳加托一行人逮着。所有的佣人们都在忙着,脚不点地,各式各样的衣裙与裤角穿梭,时不时再相互抱怨。
“嘿,凭什么我们累死累活地工作,劳加托却清闲享福?”
稀碎的花瓣落了一地。无名之风吹来,夹杂着秋日临来的燥意。树叶沙沙作响。明明刚刚暮夏却满园衰颓。不过没关系,这些残花败柳交给园丁们处理就好。
很快,他们也不抱怨了。因为人手不够,老规矩,还得从其他地方抓人凑数。最后连可怜的劳加托管家也被拉进了给厨子打下手的队伍里。
斯摩克作为庄园女主人的贴身侍女,加班加点干些粗活算是在她意料之内。她放下刺绣跟着同伴们帮忙了。连着几天,她斯摩克不仅要照常侍候维拉蒂法夫人洗漱更衣,剩下的时间就用来清洗一件一件将近两英尺的晚礼服们。干完这些之后还要去找饰品架汇报工作进程。
好好好,原来打盹的时间加班用了。
斯摩克对玛奇发牢骚说:“我是永动机精灵。”
玛奇白了她一眼:“请你先放下你的那本《仲夏简史》还有你手上的小破羽毛再跟我说话。”
斯摩克讷讷地把羽毛笔搁下,夹在书的罅隙中间。她抿抿唇。
玛奇看她,懒懒地打个哈欠:“感谢,感谢斯摩克,我的老伙计,把你阅读的秘密基地拿来给我打盹。”临走前还不忘呲着大牙冲她扮鬼脸,先一步消失在了门外无垠的光明之中。
流云缓动,飘渺如水。圣杰吉雷堡的午间一如既往的安稳。
斯摩克没走,仍旧无言地伫立在原处,逆光而立。发色墨黑,端端地盘成一个髻。蝉虫仍在叫嚣。她没由来地再次翻开那本砖块一样厚的书。鸟雀的尾羽已经枯黄,静静的躺在原来夹着的位置。
正午的日光抚不平泛黄的纸。翻到那一页,“饥而无食者面前,钟馔不语也是一种仁慈。”字迹歪斜。眼前黑白的色彩逐渐交汇模糊。书页在风的涌动之下,欲翻不翻,怯懦地挣扎。
(二)
这一天与往常差不多。天还是蓝的,树也是绿的。并且有了六月三伏天气的加持,青葱更甚。索尔也和以前一样,身上的校服干净利落,一丝不苟地扎着辫子。清风徐来。小学校园里骄阳似火,风过树梢。一片片树叶摇曳,沙沙作响。索尔的发辫随风飘动,刘海在脸上乱飞。她夹起纷飞的碎发向耳后掳去,手上抓着笔继续填写朋友们递过来的同学录。
关于毕业什么的,她索尔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甚至在当天也没有多深的印象。毕业说白了也只是一段学业的结束而已。她想不通有什么伤心的必要。
姓名路易遥的后面再加个括号,括号里填上索尔.德拉克勒姆;职位,语文课代表,劳技课代表; Qq号、邮箱什么的她背不下来,用手机号代替;爱好,课外书、杂志、画画;最喜欢吃的东西……接连对比几道菜之后,填上了“炸鸡”。与好朋友章尹若中间还隔着几个人,但这并不妨碍这张纸很快传过去。然后继续填写接二连三传来的同学录。
收到同学录的章尹若低头扫了一眼,甩手撕一块小纸条给索尔:“你喜欢吃炸鸡呀。”索尔看向章尹若,用力点点头一笑。
章尹若和她一样,也是语文课代表。两人一直是很好的朋友。一个相伴玩了很长时间的好朋友要和你说再见,索尔倒也理解网上那些伤感的毕业短视频了。但又不是说毕业就彻底见不着面了。等到周末放假的时候,还能再约着一起出去玩。
所以说到底,还是来日方长。
思绪间,旁边的小男生瞪着大眼睛瞧着索尔的动作。他偏头:“你们说我坏话呢?”
同样不太舍得的,还有同桌沈辰程。和他的交情,甚至比章尹若还深还早。和他从一年级下学期就开始做同桌了。
他是个白白胖胖的男生,脾气也很好,说话时偶尔会结巴。之前好几次被老师训哭了或者有事急哭了。包括上课看《哈利波特》被老师收走气哭了都是索尔安慰他哄他帮他说的话。他看不惯索尔的几个朋友,但也不像别的人一样叽叽喳喳的冷战闹绝交,只由她去,几个人不会当着索尔的面闹起来。
所以就算沈辰程的一个朋友和索尔是死对头,索尔也表示没意见。
“他和我都喜欢看《哈利波特》。”沈辰程说。
索尔撇撇嘴,表示对他的这个朋友不感兴趣。
两家关系也还不错。
(三)
即使时隔多年,包括后来流落仲夏屿,索尔仍然记得妈妈手机上备注为“沈辰程妈妈”发来的“你们家路易遥进了哪所初中”和“路易遥进了哪所高中”,以及底下附带的一条“江中肯定没问题吧”。只不过前者的欢快过后,后者直落的极简单的几句客套与搪塞。
反正至少她索尔是没脸说“你儿子小学时候各科成绩名列前茅作文登上班报杂志参过赛家长会还发言的班委同学后来也只勉强踩线考上普高”这类话出口的。
当然沈阿姨这么问并无恶意。毕竟之前成绩也还不错的沈辰程也是踩线才考进个差强人意的高中。这么一想,大家都彼此彼此。索尔心里头酸涩的同时也平衡不少。此番经哈温洛奇,现在掐指算算,别去经年,他和章尹若也该高考结束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过得怎么样。
(四)
沈辰程还在盯着索尔,圆圆的眼睛仿佛要把她盯出个洞来。索尔同样眨着眼睛:“没有。”
“我不信。”
“真的没有。”索尔把折好的纸条展开。
沈辰程把脑袋凑过来,却不妨伸来的纸条又往回撤。不仅往回撤,当他还没看见上头的字的时候,一只胖乎乎的手就摁在上面。
才想起来这是章尹若丢来的纸条。上面的字除了她索尔和章尹若以外谁也不许看。
这下让沈辰程不高兴了。索尔慌了。她怕他再像以前一样哭出来。
正当她条件性反射地已经抽好纸准备迎接眼泪糊鼻涕时,沈辰程闷闷地冒了一句话出来:“我去问张明皓。”
这下索尔不仅慌了,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