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5年六月武元衡被刺,白居易越职言事,七月他就被贬往江州。那时的白居易灰心失意,悄悄带着妻子杨氏奔向江州(那时候贬官是不能带家属的,白居易先在家出发,然后在商州等妻子从家中赶来,两人在商州汇合后才继续南行贬谪地)。
秋天,浔阳江上,一叶扁舟,在茫茫的江水中飘荡,在船夫的努力下,码头即在眼前了。
伫立船头,一名身材高大的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他衣袂飘飘,像是仙人一般。这人正是白居易,他站在船头,习习的江风也吹不散他被贬的郁闷,他看着远处,忽然间怔住了,不远处码头印着太极图案的招幡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扑入眼帘。
是我看花眼了吗?莫非?这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在异乡遇到自己一直朝思暮想的人?
白居易一边引颈张望,一边催促船家赶紧靠岸。
小船接近码头,白居易看清楚了,没错了,那身影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湘灵。
此时船还没靠岸,他就高声叫呼一声“湘灵妹妹”。
背对白居易正和一个大叔在收拾行囊女人听到这声音,浑身颤抖着转过身了,天哪,这正是自己日夜思念的乐天哥哥,他已两鬓白发,而自己则无昔日芳华。即使乐天哥哥多年未见,她也能一眼就认出这个日思夜想的人来。
白乐天看着湘灵慢慢转过身来,转过身来的湘灵热泪盈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两个就这样相顾而无言。情境就如黄霑的歌词:
无言到面前,
与君分杯水。
清中有浓意,
流出心底醉。
不论冤或缘,
莫说蝴蝶梦。
还你此生此世,
今世前世,
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两人屹立相望,虽然没说话,但从湘灵发亮的眼睛看得出,她是多么激动和兴奋。她知道:或许这是上天给予她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终于,白乐天跳下船,而湘灵迎前去,两人相顾行近,忍不住地抱着痛哭了一场。
白乐天问及湘灵有婚嫁否,湘灵低眉摇首不语。
白乐天心一痛,好似如鲠在喉,却说不出只言片语。
“乐天哥,你呢?”湘灵抬起头,轻声问白居易。
乐天正不知如何作答的时候,一把温柔的声音从船舱里传出来,“乐天,你在外面这么久干什么?”
湘灵一抬头,看见一个高贵端庄的贵失人弯腰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白居易低声对湘灵介绍说,“这是我的夫人。”
湘灵看到站在船头华贵的白夫人,眼睛的光暗了下来。湘灵转过身去泪如雨下,她想离开,腿脚却迈不开步子。
好一会,湘灵才平伏心情转过身看向乐天夫人,而这个端庄的贵夫人也看着湘灵,似乎知道这个是什么女人。
看着两个对望的女人,白乐天在慌乱之中赶紧让船家在船上摆设好酒菜,邀请湘灵父女到船中一聚。
添酒回灯,白乐天看到湘灵面容清瘦,只低头默然答话,并不似从前那般烂漫明媚了。
这些年,湘灵随同父亲四处漂泊以看风水为生,湘灵已经40岁了,却还信守承诺,独身未嫁。给别人参透命运的父亲,可能怎么也算不到,自己的女儿的命运竟然是如此无奈。
湘灵父亲默不说话,而白夫人也不好多言,只是默默为夫君和湘灵添酒。
白乐天说不清心上哪块地方在隐隐作疼,不知道湘灵这些年为了这个非君不嫁的承诺承受了多少世俗的眼光,经历了多少难忍的苦楚。
白乐天此时已经没有了父母的阻拦,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温柔地对坐对面的湘灵说,“湘灵妹,我父母已经百年,我现在正准备往江州任职。你与父亲不如跟我一起去江州?”
湘灵抬头看了一眼乐天,余光又扫视了一下坐乐天哥身边的贵夫人,她轻摇头说,“我尚有高堂要伺候,待到父亲百年之后,我便再没有什么挂牵的。那之后我就独伴青灯古佛,为你诵经祈福。”
湘灵的话让乐天心如刀割,他看了身边夫人一眼,他知道湘灵的顾虑,而自己确实也无法无理由休掉明媒正娶的夫人。
他看着湘灵,湘灵神情清冷,乐天知道湘灵心意已决,一时也无话。
无不散之宴席,无论多么不舍,夜已深,酒已冷,湘灵与父亲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