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圣对于幼儿园的记忆大概只剩蛤蟆、摇铃、泡泡和棺材。
天气越发热了起来。街道马路铺了碎石子,终于不同于旁边的泥地,就是布鞋踩上去硌脚。他最开心的时间要来了。
农闲时间,除草、除虫药也越发厉害。下雨前打完农药,就不需要天天盯着杂草去拔,也不需要烈日当空时下田。但是农人们闲不下来,差不多开始出现下海经商潮、打工潮。有脑子的往城镇外地钻,有力气的开始做些其他活计补贴家用。
正好张国平家又要开窑烧砖,王老爹负责看窑火。窑厂离家里隔了不到两亩田的距离,是那种4、5米高的土包挖空,填充泥土的土窑。
夏日幼儿园也不开班,他随爷爷来窑厂。黄泥由工人搅拌好,倒入机器,随着发动机轰鸣声,一块块砖坯成型。瓦片不行,不能直接出坯子。需要挖泥、加水、踩泥、拉坯,模具定型,最后入窑烧制。
他和张国平当然挖不动黄泥,也拎不动水桶,更不要说做泥坯定型。唯一能参与的就是踩泥吧。
老大一团黄泥,光着膀子的年青人踩踏均匀,再用铁丝刮拉下来一块,摆到木板台上,头顶是稻草棚,既不遮风也不避雨,也就挡挡阳光。小伙子将泥坯摔打几次,压平整,继续刮出四方方的薄泥板。然后拿着锥子状的模具,将泥板贴上去,贴紧,一个模具两片瓦。
王圣和张国平一边看着他摔坯子,一边在泥团上蹦蹦跳跳,脚丫子上都是泥。踩得累了,就跑后面架子上看半成品。他老是觉得瓦片模具像剧里三德子的帽子,只是年纪小,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脑袋上顶俩瓦片。
张国平早忘了自己拉裤兜子的事,喊他过去。
王圣跑过去,就看到几个花圈彩纸。做瓦坯的两个棚子间,有两座坟茔,应该是近日有人祭拜过,彩纸条还没褪色,花圈也很鲜艳。张国平抓起一把彩纸条,迎风奔跑,他也有样学样。
两个少年你追我赶,此时的他们拥有一切,唯独没有烦恼。
累了,就去窑洞旁的屋子里睡觉。只是屋前有条小沟渠,搭着木板才能过去,这让王圣很是苦恼。双脚离地就会让他产生不安,但是确实好累,索性两步并做一步跑过去,躺在窗口竹床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爷爷喊醒他,问他饿不饿,锅里有稀粥。
王圣喝了一碗白粥,凉凉的、甜甜的,真好喝。地方的习俗喜欢在粥里加粯子,做成发红的粯子粥,也很好喝。只是他一直以为粥都是微红色的,没想到白粥也那么好喝。
王木匠就爱喝粯子粥,掐点糯米粉,做疙瘩团,早上吃完半天都有劲。
喝完粥他趴在窗口看夕阳,窑顶黑烟缭绕,还伴随着阵阵异味。土窑追求成本低廉,自然不会用什么木材煤炭烧窑,采购都是皮革、衣服工厂残余。
今天不是王老爹看窑火,他在太阳下山前就带着王圣回了家。只是家里没见到王木匠,很晚很晚也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