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而下,父亲高一脚低一脚急匆匆向着回家的方向,家里还有满院晾晒着的粮食,不知道重病刚好的母亲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吗?他顾不得此时衣衫湿透,雨水的冰冷顺着头顶钻入脖梗,他感到此时只有心跳的地方是有些温暖的。连裤腿里也在阵阵钻入寒凉,顺着小腿向着前胸靠笼大有合围之势。父亲小心翼翼着脚下,只有闪电划过时才能堪堪看清楚前面路上早就积满雨水,此时正被急骤而下的雨点冲起一朵朵小花,周围黑暗袭来父亲顶着风雨行走十分艰难,每前进一步都如负重前行。又是一记闪电划破天际,父亲手背传来的疼痛让他感到身体里的热量在不停着向外流逝,被泥土包裹的伤口此时在雨水冲刷下生生刺痛,时刻提醒着他只要回到家就安全了。要不然这样下去自己真撑不下去了。周围山林在这样的风雨交加里显得格外臣服而渺小,跟在父亲身边的驴儿惊叫着,从鼻子里不停着‘哼哧,哼哧!’猫儿和狗儿也受到惊吓不停着鸣叫,他干脆蹲下身子将两只狼狈不堪的‘护法’抱起护在胸前。前面正是人们常说的‘鬼见愁’地段,弯道极多又是下坡处,而且遍布黏腻的黑焦泥,天干物燥时,它采在脚下十分硌脚,而经过雨水浸泡后十分易滑,父亲生怕自己和驴儿再滑倒摔着,将身上的褂子脱下来用力撕开,将驴儿的四个蹄子都包了起来,干脆弯下腰将重心都放在了脚下。最后只好半坐在泥桨里顺坡而下。雨实在是太大了,借着闪电他才看清楚自己离家还是有些距离的,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只好将驴儿赶到背风的地方躲起来。父亲太累了,靠着驴肚膛眼前阵阵发黑,此时他又冷又饿,心里不停着幻想着母亲此时大概早就做好了饭菜吧!那一定是长长的裤带面,蘸着辣油别提多香了,父亲咂吧了几下嘴,此时那里有脑海中的美味,只有嘴里苦咸的雨水混着汗水味说不出来那是种什么滋味。雨终于停了,渐渐变小了,东方出现了一丝亮光,周围景色悄悄从黑暗里解放出来,慢慢有了轮廓,只有父亲的衣角还在滴着水珠,此时他全身早就湿透了,要不是靠着驴肚膛,他大概感觉不到身体是温暖的吧!父亲放下怀里的猫儿和狗儿,它们身上的味道沾着雨水别提有多恶心了,气味直冲脑门子,他有些嫌弃,但好在还能从它们身上感到一些热量,这又让他心里略略好受一些。回到家的父亲果真病倒了,从不生病的他足足睡了几天,全身发软怎么都站不起来。想着地里的庄稼还没有收完他心里那个急啊!他常说‘土地就是农民的生命,粮食就是农民的希望。’那一年我也加入到了抢收当中,很多人难得见我上山,都感到有些意外,在得知父亲淋雨生病后,都来帮着忙儿。我第一次清晰的感到手上血泡磨烂后那种钻心的疼,弯腰弯到直起来疼,弯下去更疼的地步,连肩膀都如被生生卸下一般。脸上,身上脱了一层又一层死皮。当年的收成特别好,光谷子就放了整整一个院子,父亲身体略好些就加入到了劳作当中了。只是他才干了一会儿,就需要坐下来休息,头上的汗水不停着掉,头发也是肉眼可见的白了许多,脸色十分苍白。我的父亲年纪大了,生一场重病就像要了他半条命,看着满地成熟的庄稼,他常常会眼角湿润。嘴里不停着说‘老喽,这要是再年轻二十岁,这点活他一个人两天就干完了。’是啊!年轻时的父亲人高力大,一袋子葵花籽他不用人扶一个人就能放到驴背上。而此时的父亲早就到了花甲之年了,他这样辛苦的劳作只为弟弟能在学堂里好好把书念完,做一个有出息的人。他不希望弟弟沿着他的老路,天天奔波在山林之间,外面的天地是广阔的,世界早就是信息化的领域了。农民和土地的情缘也开始慢慢淡化。父亲出生农民,他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片土地,在他的心里土地就是他的根,就是他的魂,他相信只要倾情土地,就会有所收获。他喜欢晨起伴着朝露,迎着太阳听着鸟鸣,耕种在乡间,也愿意披着霞光,随着鸟儿归巢,在星空密布的夜晚坐在院子里,吃着母亲做好的饭菜,细听她对生活的定格。父亲和母亲是互补的,一动一静,相互珍惜,相携度日,这样的岁月静好之下也会如常人般遇到些意难平的事情,但父亲从来都是尊重母亲,而母亲也会人前人后维护父亲的尊严。我平时很少和父亲交流,一天当中能见到他时,不是在做着各种活计,就是累极了沉沉睡去。父亲脾气不好,小时候我特别怕他,他有种天生不怒自威的神态,村子里很多人都这样说。不认识父亲的人一看他的面相大抵都会主观得认为这一定是个不好惹的主。但了解父亲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热心肠,谁家有个拿轻着重的活计,他常二话不说就去帮忙了,连别人的谢意他都不需要多说。小得时候我从来没有感到他向别人说的那样好,一天当中很少的见面机会,他都不是恼我这个,就是恼那个,嘴里总是说‘一哈把你给作死了。’那个时候听到这样的话,我总感觉他说过后的下一秒,我大概就如他屠刀下的猪一样,有次,我放学回家爬在碾盘上写完作业的时候天空早就暗了下来,我连书上的字都看不清楚了。这才抬头发现天黑了。他临走时好像让我给家里的驴儿砍点儿苜蓿草放着,他路过好背回家。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竟然沉浸在书中全然忘了。等我意识到闯下大祸的时候,父亲赶着驴儿进了院子,看到我还爬在碾盘上发呆。他果然生气了,嘴里骂着几步就向我冲过来。我心想完了....忙用手护住头,忘记放下手里的圆轨,父亲大概是想吓呼我,并没有想真得打我,只是做个样子而已,他并没有看到我手里的圆轨,就这样那根锋利的针直直扎时了父亲的手心里。疼痛刺激了他,更加据了他胸中的怒火,巴掌闪在耳边好半天我都听不到他嘴里的话,只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着在动。父亲呆在了原地半天没有放下手掌,而我也呆呆得看着眼前的人。我们两人都在心里震惊,事情原本不是这样的版本吧!我以为他不会打下来,他以为我会求饶。这时母亲回到了院子当中,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她几步冲过来将我拉开,母亲有些气喘着,连话都说不出来。在路上她听父亲说让我写完作业去砍草,母亲就在心里犯滴咕,这个平时从不干活的三女子,连五谷不分,让她去砍草大概连地段都找不到。只是父亲脚程快,母亲身体不好赶不上父亲的脚步,看着他急匆匆而去心想可能是坏了。紧赶慢赶的母亲还是没有赶在父亲爆怒前回到院子里。看到挨了打的我,她嘴里不停着骂父亲‘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女子,她只要抱着书什么都顾不上,哪里能记得什么砍草的事情。’父亲听过之后很快消了气,是啊!这个他千宠万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