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贿内幕已被人摸得一清二楚,阮家旺的脊椎骨一下就被抽空了。被贪官勾去那么多钱,还忙了这么长时间,到底还是被人灌了一肚子臭水。他知道贿赂官员的罪名,不敢再提文契和花了多少钱的事了,只能求。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个时候讲理就是给瞎子点灯,弄不好还烧了自己。阮家旺去别墅区找涂丕斌营长,恰好遇到丰彰文正和营长扯皮过路费的事。丰彰文见阮家旺赔小心求情,便也帮着他恳求。可是图营长根本不吊他们,只严词厉色要阮家旺赔偿军事禁区的恢复费一千大洋,还说这是看老朋友的面子,不然就要法办了。阮家旺一筹莫展,明知这一千块钱给了也是白给,何况还给不起,只得敷衍着回家拖时间。他老烧锅的阮大嫂说,既然是政府军队,总归要听政府的。我们手里有县府文契,虽然的确行了贿,但毕竟按章交了费,政府也该做做主吧。阮家旺觉得有些道理,便想写个说明状子送到县里。想想两个舅老爷指望不上,他忽然有些后悔了。如果当初和丰家人一起拦圩,何至于他独自苦撑呢。
阮家旺越想越怄气,写不下去,五心烦躁的坐不是站也不是。正在这时,尚记搬运行老板气呼呼来找他告状,说“和三江”搬运行根本不听你阮会长的话,耍霸道又把我们的人打伤了好几个。
红石矶有“和三江”与“尚记”两家搬运行。以前货运繁荣时倒还相安,后来市场走了下坡路就互相争客户,进而发展成抢客户,直到现在拳脚相向。最近这段时间,因阮家旺没空及时协调,两帮人便从吵架斗殴发展成群殴。事情闹大了,且工人多是本地和周边人,要是再这么闹下去或许真要出人命。阮家旺正坐在烈火堆上,哪还有心思管这些扯狗皮的事,便第二天召集商会开会。他见丰彰文到了,便开门见山说:
“我不能再干这个会长了,诸位重新推举一个吧!”
“你干得好好的,还不到一年呢,怎么突然撂挑子?”丰彰文不解道。
“见笑见笑,我都纽脸提这事。自家拦圩的事都摆不平,哪有本事管商会,再不让贤就是害大家了”
“商会又不是天天有事,挺过眼前这阵子,拦圩的事一顺就好了”
“哪有那么轻巧哦”阮家旺对丰彰文苦笑道:“你也不要劝我了。当初我是讲过给你代理一年,可现在不是纽法子了嘛,你不能见死不管!各位”阮家旺看着大家说:
“各位老板都谅解谅解吧,要不是遇到大麻烦,我是那种做事半途而废的人吗?再选一个吧,就算帮我阮家旺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座的就不好意思再勉强了。但是情况明摆着,选举也就是走个过场,自然而然就选到了丰彰文。丰彰文还想推,却又怕阮家旺误会,也只得接下这份差事。退一步说,丰彰文也不想红石矶的商会会长让外来人做。
丰彰文重任商会会长后,第一件事就是解决搬运行的麻烦。搬运行对商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仅是上下货,还要让外地货主和船主们放心、舒心、安心,使他们心情舒畅的来红石矶挣钱。他决定采取雷霆手段,便会同几个商会理事,将两家搬运行老板找过来,借由这次群殴伤人事件,便当场宣布:鉴于两家搬运行已水火不容,商会决定两家合并。此言一出,和三江的张老板就不干了。踞码头吃饭的,本来就是靠狠靠横,而这张老板又是个狠人中的狠人。他心想,以前给商会几分面子那是因他外地人,与当地政军两界还没搭上关系。现在不同了,他在东流县府已找到靠山,又笼络到驻军涂营长,自然就不把这没落的商会放在眼里。张老板不等丰彰文说完,便猛的站起来,怒目斜颈子道:
“你这是乱点鸳鸯谱嘛,强拉婚配。和三江搬运行老板是我,不是商会!大家各吃各的饭,各做各的事。你们议去吧!”
张老板说着就一甩手走了。他这一甩手,几个理事就尴尬了,便看着新会长丰彰文。丰彰文也不理会谁,只是看着张老板后背,冷哼了一声说:
“有种,那就走着看!”
张老板也知道,丰彰文既然说出来,就肯定不会轻易罢休,所以他第二天早上亲自上了码头。到了上工时间来了几个工人,又等了会儿,竟然再没人过来了。他知道这是商会捣鬼,便赶紧派这几个人去催其他人,问问什么情况,骂道:“妈的比,都死了吗!”。好一会儿,这几个人陆续回来了,异口同声的说:
“辞工了,都辞工了”
这里话音才落,又有人来报,仓库的房东在找张老板,说要立即收回租出的房子。张老板嗤了一声说,“有契约的!”。话还没落音,船主又过来说:
“张老板不好意思哈,货主说了,他的货让尚记卸载”
张老板正要骂货主不守信用,另一个船主也过来说了同样的话,他这才急出冷汗来。没想到丰彰文用了组合拳,看来是真有些麻烦了。他想了下,便忍住气,发狠一跺脚就赶到乡里。乡长听说是惹到商会,那不就惹到丰阮两家了嘛,便两手一摊道:“你呀你,亏你还是闯码头的,强龙不压地头蛇呀。工人换东家,货主选人卸载,这事叫我怎么管?就是蒋总统驾临了都难办,何况我。无能为力呀”。张老板气得脸发青,肚子里直把乡长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一百八十遍,转身借了电话就往东流县府打。哪知道,他这里还没说完,电话里就发了脾气说:
“我不是你看家护院的!人家商会又不是为自己谋利,这么做自有这么做的道理。你不好言协商,竟敢和人家耍蛮横,他不整你才怪!”
他准备找涂营长,想想还是算了。一帮子兵痞,十有八九不会为一个外地人得罪地头蛇,何况还不是他该管的。单枪匹马呀,武的是鸡蛋碰石头,文的又被堵死了路,张老板彻底认输认栽了。他回去找到丰彰文,赔了礼道了歉,说自己一时糊涂没从大处看,现在想明白了,完全赞成两家合一家。丰彰文斜眼看他一下,说:“张老板,你不觉得现在讲这话迟了吗?我红石矶从不欺负外地人。要你们两家合并,本是为你们和气生财,可是你以为有硬靠山,竟然拒人于千里之外!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想讲什么了。俗话讲,开弓没有回头箭,不欺负你,也不会惯着你,你还是另谋福地吧。放心,你搬你的财产,任何人不会为难你”
事情落到这一步,张老板就是再怎么狠怎么恨,都已没个屁用了,便转而求道:“丰会长,你也是知道的,搬运行里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拆走搬走就是老母鸡打死了卖呀。求你能不能帮我找个下家买主,便宜就便宜点。我离开,搬运行转给别人吧”
“这个我答应不了。你自己找下家,如果有人乘机不讲良心推下坡车大刹价,你再和我讲,我给你做主”